<中華副刊>颶風從北而來──讀賀斌老師口述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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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昭明
 以「颶風」形容來自北方的賀斌,一則凸顯其個性,年少策馬長城,躍馬華北平原,一派狂飆、灑脫,何等昂揚自得。
 賀斌最精彩的兩段歲月,分別在大陸北方和臺灣度過,序曲是歡樂無憂的青春年華,開展的是化育學子的恢宏篇章,而結婚、國共內戰,遷移到南方是其間的轉折。
 早慧少女賀斌,小學就廣泛閱讀,「愛看武俠小說、水滸傳、七俠五義」,「還愛看新詩……看冰心、周作人、魯迅的文章。」高中就經常投稿報紙,「自認文武雙全……就自稱『賀斌』……給自己取了一個『海迪』的筆名投稿……投稿的文章幾乎都會見報」,「雜誌社舉辦作者、編者、讀者聯誼會,我穿著高中制服就去參加,當時主辦單位看到我一個高中女生,就問『妳老師海迪沒來呀?』……我得意地說『我就是海迪』……那時的驕傲神態如今回想還是覺得風光至極!」文采如此,口述所呈現者乃淺白,行雲流水般的文字,敷演者乃波瀾起伏,壯闊豐富的崖略。  
 且看《颶風從北而來》如何具象「生在皇門、長在豪門」的生活:
 「那一年我八歲,蹬在馬上,迎風而跑。我揚著短髮,穿著綠色短襖,踩著靴子,勁帥的裝扮,我要上黑山峪為爺爺送上報紙和書信。……渡過洋河,坡度開始緩增,我沒有放慢速度,這一路直奔黑山峪,城外村子的人家愈來愈稀疏,竹林夾道,有蜿蜒的山路,山腰上有椒園寺,山上的風更大,我要馬兒放開大步,一起乘風而去。」
 「爺爺的佛堂在樹林間隱隱出身影了,遠遠的傳來大黑狗親切的吠叫著,我聽到長工呼喊著『三姑娘(賀斌在家族女孩中排行第三)來了』,我就快看到想念的爺爺了。」
 天生膽大機靈,賀斌曾經是位小小情報員。抗戰時,賀斌的爸爸從事情報工作,「那時我還是小孩子,每天學校放學回家都經過日本軍人管制區……因為我長得可愛活潑,又會跟那些守衛的日本兵說些日文,那些日本人沒有強把我趕走……人物、車輛數目、武器等等,回家之後,都能把細節清楚地描述出來」。「爸爸會拿一些書信和字條交給我,要我騎馬至某個地方交給某個特定人,並要對方簽個名表示收到」。「傳送書信……特別激起我對諜報和偵探小說入迷,從書中了解更多情報人員可能用的方法」。

 來到臺灣後,賀斌在體育教學找到她最擅長,最合適的舞臺,化育學子四十年。
 民國四十五年任教臺中市二中兩年期間開始展試國立國術體育專科學校所學,召集太保學生練籃球,「把他們都操昏了,他們兇我比他們更兇,他們悍我比他們更悍」,「我把精神都用在學生和籃球隊上,有時候老爺子(按,賀斌暱稱她先生張琛將軍老爺子)調侃我『你還有家呀?』但老爺子也曾不動聲色自己到球場看我的學生比賽打球」,「這些孩子後來大多唸軍校……搬到臺南的時候,這些孩子放假都會來找我在家裡吃飯睡覺,……大年初二、初三他們都會不約而同的來,有時候來得太晚自己開門進來,他們就打地鋪睡下……我是他們媽媽以外最親的親人」。「這些太保學生,一直都有聯絡,有兩個被我找來臺南女中……輪流在每天朝會時教跆拳,還來帶我們的跆拳校隊,還有胡之傑是我十字弓協會的總幹事,跟了我好幾年」。
 四十九年,「颶風」登臨臺南,登臨南臺灣的朔風並不冷冽,春風甦醒萬物也帶來甘霖。賀斌在臺南女中有了最好的舞臺,得能充分發揮所學,實踐教育理念。春風春雨吹拂南女三十三個年頭,有幸一開始就遇到和她理念相同的校長,即便理念稍有不同,但賀斌終究揮灑自如。
 「臺南女中是一流的好學校,教育宗旨完全根據政府規範,體育的時間包括早操、體育課和課外活動,老景(景生然校長)和老孟(孟淑範校長)也都很支持我的做法,那時候臺南女中的操場永遠像一鍋熱水,非常熱鬧」,韋錦周老師「每年都會做聯考的統計分數,他用聯考分數來證明,我們的成績都很好呀,學生的成績都沒變差」。「德智體」均衡發展,也潛移默化學生的團隊精神。
 賀斌主導下,南女運動會的「一窩熱」,「就要讓大家更大方更大氣」:
 「那個時代從校長、老師、學生全部都要下場,大家期待已久,全場驚喜連連,跑的跳的,還有大會舞小會舞,休息區佈置,總錦標賽,整個學校就像一鍋子炸開了;學生畢業後可能不記得臺南女中上過甚麼課,肯定記得參加過的運動會,當然這全部出自我的智慧,我的規劃」,從繞場就花樣百出,「每班有各自的班旗,也有各自不同的班服,還可以做不同的打扮引人入勝,有卡通裝扮,有古裝打扮,後來有大膽的兔女娘,引起驚叫連連;還要設計班呼,凝聚班級向心……操場邊的班級休息區也有佈置比賽,愛畫畫的就派上用場,班級的隊呼加油,林林總總設計成班級精神錦標賽,大家都非常有榮譽感運動會不僅是運動競賽,還包括各式合作的競賽」。「大會舞是高一新生的團體活動,由體育老師編舞,每個班級最少都要四十、五十人參加,高二、高三就是小會舞……小會舞甚麼題材都不限」。「大家一起合作,這是訓練合作,也訓練領導力,藉由體育活動,我讓學生更具信心」。揚起如此颶風,除了賀斌,誰人能夠?
 「對許多南女人來說排球有時比生命還重要」。
 「最重要的規則來了,我們的排球賽沒有死球……只要可以救球,可以在場內救球『無限次』,救到把球打過去」。「這麼簡單的打球法,所有女孩們都瘋了,大家爭先恐後下場……,有一年我到成大去當裁判,學生們蜂擁上來找我,他們說『老師,老師,我們校隊裡只有兩個不是臺南女中』」。這就是臺南女中的「全民運動」。

 《颶風從北而來》由賀斌的學生楊淑芬、吳懷寧執筆,以行雲流水般的文字再現「生在皇門、長在豪門、嫁在將門、活在黌門」的賀老師豐富的一生。賀老師在「體、群」教學的成就,精采程度應是空前絕後。當下,有多少老師能讓學生們為之作傳、出書?最近,筆者才接下《東海之愛──東海大學聖樂團世紀情緣》一書的主編,將收錄東海大學聖樂團四、五十位團員撰寫和美籍米莉莎老師五十年師生情誼,更能體會《颶風從北而來》的意涵。
 賀斌潚灑、風光走過一生,留下赫赫事功,足為杏壇風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