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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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矽紫

小學時很羨慕班上唯一戴眼鏡的男同學,總覺得他看來好斯文好有學問啊!跟那些毛毛躁躁調皮搗蛋像身上藏有跳蚤的臭男生不同,我老是喜歡借他的眼鏡一戴,從厚厚的鏡片看朦朧的世界。

躺在床上歪著頭看漫畫、貼在電視機前看卡通,爸爸憂心地說:「再這樣看下去怕要得近視眼了,戴眼鏡很醜的。」太好了,我喜歡戴眼鏡,那正合我意。

國中一年級眼鏡終於掛在我青澀長滿痘痘的臉上,那時我才明白戴眼鏡在生活當中有多麼不方便,吃泡麵、喝熱湯眼鏡會產生霧氣,眼前的白茫茫讓我悔不當初,眼鏡戴久了雙眼會變得無神,像泡泡的金魚眼,連深遂的雙眼皮也日漸單薄。唉!這就是不聽老人言的下場。

當我因愛美換戴隱形眼鏡的時候,近視度數已達800多度、散光250度,是個超過1000度的大近視了,那年我高二。時光芢苒,日拋、雙週拋、月拋加瞳孔變色放大片,眼前沒有起霧的日子,也悠悠的拋了30年,日子過的好山好水好清晰。

有一天早晨隱形眼鏡一戴,視野看出去怪怪的,將左眼遮起來,右眼看東西很正常啊,再換右眼遮起來,左眼看出去的視野右上半部是黑的,白天怎會有黑白郎君出現在左眼,難道是「派米呀」心想大事不妙也,趕緊摘下隱形眼鏡,戴起厚重的黑框眼鏡往大醫院的眼科飛奔而去。

散瞳一看,果然是眼科的急症「視網膜剝離」,當天立即住院開刀,第二天紗布墊拆下,我慢慢睜開眼睛,視野沒有缺角,光明再現,我太感謝這位大鬍子醫生了,為了讓視網膜復位,我盡量抬頭挺胸不低頭,坐著睡覺二個星期。

殊不知才第三個星期黑白無常又來叨擾,視網膜再度剝離,又是一番緊急住院開刀,這一次得整天趴在床上,除了三餐與上廁所,我的世界只剩臉部開口的小圓洞,直到第六天左眼的混沌世界才清朗,我又看得見了,大鬍子醫生好神。

一個月後,左眼原本明亮的視野,竟然出現陰影,心想不會吧,又要掉下來了嗎?回醫院散瞳一看,鬍子醫生嘆了一口氣,我的眼淚瞬間滑落,囁嚅地問:「我又要開光了。」醫生啊醫生,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都是眼睛它不肯合作,搞鬼。

歲月悠悠,離上一次開刀已經三年有餘,視網膜此刻正乖乖的貼合著,家族中的老人與近視者皆成為大鬍子的忠實粉絲,開白內障與視網膜破洞雷射皆出自他的那雙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