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爺爺的八卦毯

　■容恬
　年末掃除，媽媽趁著週末的閒暇時間請我一同幫忙整理家中的雜物，希望能為家裡挪出更多的空間，也藉此除舊佈新。
　打開房間內的儲藏櫃，隱藏在木製拉門後的是堆積如山的雜物，爸爸穿不下的舊式西裝、媽媽偷藏起來的禮盒、我現今已很少在使用的隨身包包，還有弟弟早已玩膩的各式遊戲卡匣，各種意想不到或久未謀面的陳年舊物讓枯燥的打掃工作變得有趣起來。
　我一邊翻動雜物，一邊撥開企圖降落在我身上的灰塵，在此起彼落的驚呼與噴嚏聲中進行著尋寶般的整理工作。當我整理到一半時，一捆暗色的布料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像是迫不及待要逃離這陰暗的所在，我還來不及阻止它便連滾帶跳地從儲藏櫃深處蹦出，一路滾到我的腳邊。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將布料拉至一旁的空地，解開固定用的繩子，雙手輕輕一推，一塊圓形的地毯在我眼前展開。
　「啊！是爺爺的八卦毯！」
　聞聲，我迅速回頭，聲音的主人是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背後的媽媽，搶先一步道出了這捆布料的廬山真面目。
　根據媽媽的轉述，爺爺年輕時酷愛旅遊，每趟旅遊結束必定會帶一樣當地的紀念品回家，現今大部分的紀念品都交由祖母保管，只有極少數的品項傳給子女，例如我家這條來自秘魯的八卦毯。
　不同於印象中的秘魯針織品，這條八掛毯沒有五顏六色的紋路，簡約的淺褐色毛布上布滿或長或短的黑色線條，圍繞著毯子的中心由內而外形成一個個不連續的同心圓，在基底的布料上交織出一幅神似八卦陣的圖畫，因此被家人戲稱為「八卦毯」。
　面對連日寒流，媽媽決定將毯子拿出來使用。整理完雜物後，我協助媽媽將八卦毯放進洗衣機清洗，穿過透明的機門，看著八卦毯隨著機器的運作在裡面一圈又一圈地轉動著，我也跟著被拉進回憶的漩渦中。
　除了引人注目的外型，這條八卦毯蘊藏的「魔力」也是它的獨特之處。據說襁褓時期的我是個極為難哄的孩子，夜半時分的嚎啕大哭總讓作為新手爸媽的雙親頭疼不已，在安撫奶嘴、陪睡玩偶早已淹沒於我的淚水攻勢之際，唯獨當父母抱著我坐在八卦毯上，大大小小的同心圓像是層層推進的漣漪，形成安定我心湖的魔法陣，加上父母那溫柔的搖晃安撫，我竟也漸漸停止哭泣，安穩地進入夢鄉。
　長大一點，八卦毯成了我玩樂時的一方小天地。我總愛將一個個小積木在八卦毯上層層堆疊，中間一造座碉堡，周圍建一圈矮房，兩者之間再開闢一條護城河，一點一滴打造出自己的小王國。或是手持小汽車在毯子上蓄勢待發，準備沿著黑色的軌跡競速狂飆，與同伴一較高下。若玩累了，隨手抓起一旁沙發上的枕頭，拉過我隨身攜帶的毛毯後順勢倒下，充滿嬉鬧聲的八卦毯便轉為我與周公對弈的場地。
　隨著年歲增長，我的世界漸漸開闊，不再侷限於八卦毯上自行打造的王國。曾經的小天地隨著童年的流逝一同陷入記憶的洪流中，最終被媽媽收入儲藏櫃的深處，默默等待著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這次的整理工作，意外在舊物中重拾珍貴的回憶，我站在陽台將溼答答的毯子鋪上曬衣架，反覆咀嚼著溫馨的往事，如同外頭的冬日陽光一般，為我的心頭注入一股暖流，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