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便當裡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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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筑
 他吃便當時,總是先把白飯扒光,荷包蛋白啃光,剩下一粒完整的蛋黃,再一口一口慢慢品嘗,然後露出一副極盡滿足的神色。
 乾吃蛋黃有這麼好吃嗎?不會太綿密難吞嚥嗎?他到底吃出什麼滋味?午餐時間竟是他每天最感幸福的時光。
 有一次,我試著學他吃荷包蛋的方法,先吃蛋白,留下蛋黃最後吃。乾澀蛋白像極了池塘裡枯黃的荷葉,配飯吃時,尚能咀嚼出香煎的美味。還有,米飯含有的澱粉及釋出的醣,攪和出的蛋白飯糊,嚥下時還算順口挑味蕾。
 我小心翼翼、如法炮製留下一顆完整的蛋黃,期待著羨慕的幸福時光到來。那顆如霞光落日的蛋黃,孤零零、乖巧巧的躺在便當盒裡,等著我的親吻。我輕輕咬下一口,除了淡淡的鹹、密密的乾之外,實在嚼不出挑逗舌尖的美味,於是率性的一口吞下,天啊!差點噎住,好險!猛然一咳,總算脫困。
 他是我的小學同學,一個叫「中正」的同學,這名字跟那年代誓言要帶我們反攻大陸的蔣總統同名,所以我一直記得,又因他偏執的吃便當法,更加永誌難忘。
 嘗試過這樣難吃又難過的荷包蛋吃法,對他更加好奇。不過,我一直不敢問他為何喜歡乾吃蛋黃,因為那年代男女授受不親,課桌上還有道楚河漢界,因此永遠是個謎。
 一甲子過去了。某日,朋友捎來訊息,說過往家貧如洗的他,現在可是坐擁豪宅的老董了,一群弟妹也都由他拉拔有成。
 我終於明白他為何鍾愛乾吃蛋黃,這唯一的正解就是:困頓的日子,便當裡的荷包蛋,不必跟弟妹分食。一個人享受一顆仿如燦爛驕陽的荷包蛋,就是最大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