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父親的壽宴

■李嘉音
　父親要過90大壽，他實際年齡只有88，但是深怕過不到90歲，所以堅持要過90生日壽宴。
　父親僑居美國紐約一生，但是最後落葉歸根，仍舊選擇了台灣做為他的退休地。他在西門町獅子林租了一間小套房，走出門熱鬧非凡，每日吃飯、打牌、喝咖啡，嘻笑度日，快樂無邊際。孩子們都旅居國外，為了這一次的壽宴大家都得專程飛去台灣。
　大妹住在香港，小妹、小弟出生長大在紐約，為了父親的壽宴，要把這一家人第一次團聚在這一起著實不容易。大家早早都先預訂了機票、旅館，然天不從人願，偏偏遇上了史上最久的長榮航空大罷工。小弟全家帶著初生的嬰兒在紐約甘迺迪機場足足等了一天一夜，最後仍舊沒有搭上飛機。我的女兒買了長榮機票卻被取消，臨時又買了菲律賓航空公司到馬尼拉轉機飛回台灣。好事多磨，最後一位家人終於在壽宴當天早上到達了台北。
　星期六晚上壽宴設在台北遠企頂樓，窗外就可以看到雄偉的101大樓。壽堂內佈置的紅紅火火、喜氣洋洋，上好的佳餚都捧上桌，前廳的一張大桌可以坐30個人。父親說家人不要分開，所有的家人都要坐在一起。其他每桌10人的小桌則是他在台北的朋友。坐在這大桌的左邊是媽媽的親戚、右邊是繼母的親戚，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我們四位姊弟站在一排，個個睜大了眼望，事後才知道，拍的照片被大家無限的轉傳。壽宴安排的十分成功，大家歡天喜地，每位賓客抱著兩個大壽桃回家。
　星期日早上三點鐘忽然接到一通晴天霹靂的電話，父親住的獅子林大火。七樓起火，父親住八樓。眼看著大火燃燒，妹妹、妹夫立馬就衝到西門町，我則負責聯絡小妹及小弟，無奈小妹一家人己赴韓國繼續旅遊，小弟一家哄著小嬰兒睡覺，則是一直都沒有開機。我等到六點帶著孫輩們衝到醫院，看到爸爸和菲傭臉上罩著氧氣筒。他們兩個為了躲濃煙都受到嗆傷，寒風懍慄的站在窗戶外大約一英呎斜斜的窗簷上三個小時等待救兵。他們兩位是當天救出來的人傷勢最嚴重的，看著父親我以為要應驗著他所說的，活不到90歲。
　我到了醫院接班，妹妹、妹夫得趕回香港。過了幾個小時兩個人醒過來，菲傭已經可以到處走動，急著要回到屋子裡面去找她的護照。父親則是到處在找他的手機，他的電話響不停，原來都是他的牌搭子。他不停地回答說今天不能打麻將，然後告訴醫生說要回家。醫生說什麼也要他留院觀察三天，因為年紀太大，不敢就此放行。無奈父親不停的堅持，第二天便出院回家，第三天就上桌打麻將。
　父親的這一場壽宴高潮迭起，生死均在一線間，天堂到地獄，歡欣到憂心，在24小時之內全部經歷了一遍，是全家都永遠忘不了的回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心裡覺得慶幸，還好聽他老人家的話，提早慶生了。
　現在雖然事過境遷，但是回想起來有驚無險，仍舊心悸猶存。父親還是嘻笑度日，在此祝福父親，新春快樂，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