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在雪光中徐行

■北野
　「公車沒開。」眼前坐在候車亭座位上的胖婦人笑容微掛，語氣卻無奈地對我說。她不是站務人員，也不是先知，而只是個跟我一樣等候公車來到的尋常乘客，出於善意告知，或許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
　此時是週五傍晚六點多，月台跟平素一樣擠滿人，不同的是焦躁等待的氣息瀰漫著，因為漫天飛揚的大雪打亂了大眾交通的節奏。此時，我和內人才剛從巴黎北邊的蒙馬特（Montmartre）賞雪結束，一路搭公車回到巴黎十三區的唐人街邊緣的Porte de Choisy，打算在此轉搭公車回家，靠近公車亭想一探究竟。
　「謝謝！」我接收過她的善意，但這訊息著實讓我們感到訝然。一路上，所搭的公車因為突來的雪況而改變路線，卻萬萬沒想到，我們回家最後一截路的工具居然也被阻斷？此時，雪絮從四面八方撲來，撲滿我的眼鏡。我抹開雪漬，仰頭一看候車亭上方的螢幕，上頭車班抵站時間的確空白，看來女士所言不虛。放眼望去，月台和公車道上擠滿了等候的人，人潮未曾少過，個個顯露出迷茫疲態。
　我們和這些從不同地點匯集在這個公車站的人有個共同點－－要搭183號公車回到巴黎南邊的家，因為這路線是巴黎十三區往南邊郊區的唯一公車。住得近的，還可以下到一旁的地鐵站，轉搭地鐵回家。住得遠的，可就麻煩了，因為公車是回家唯一工具，如果不是央求親友開車，便是得被迫健走了。搭這路公車的有白人、黑人、亞洲人還有北非人。其中，白人跟亞洲人一般住得比較近，大約半小時都可以到。更往南一點則是北非人與黑人為多的聚集區，沒走上一個鐘頭到不了，更何況是大雪來迎，路況慘烈，歸程時間難以預估。
　公車停駛的情報既已確認，接下來就剩抉擇了－－是要去搭地鐵，還是要走路回家呢？我們才剛從唐人街越南餐館Pho Tai吃完河粉出來，這頓開銷雖不大，但對於窮學生的我們而言很奢侈，只好從交通費打平。況且，肚子正鼓脹著，這二點五公里的路，剛好消耗剛吞下的熱量。於是，我們決定邁開雙腳踏上回程，這晚，皚皚白雪有昏黃路燈照映，街景顯得特別明亮。此外，平日清冷的人行道也熱鬧異常，身旁低頭前行的人群，彷彿一起承擔著這苦痛。目睹此景，我們不禁笑了出來，因為這種景象，實在太難得了。
　走了五分鐘，我們來到巴黎外圍的外環道，不意外地，橋下的高速公路上車龍堵滯，已經成了大型的停車場。接著，走過巴黎市墓園，後面不斷有人腳步迅疾地超越我們。約莫四十分鐘後，我們終於抵達佛光山巴黎道場，它一旁的小社區，就是我們可愛而溫暖的家所在。
　進入社區，通道兩旁的草皮已覆滿皚皚白雪，在路燈照耀下顯得熒亮動人。不久，我們抵達大樓，推開入口的玻璃木門後，風雪止步在外，沾附在衣服和鞋上的雪花瞬時化成晶瑩水滴。關上門前，我回望外頭大雪紛紛，地上雪絮如氈。這趟路程雖然意外，一路慢步徐行，但有雪光為伴，滋味可真教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