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心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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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令
 新來的同事準備接替我的位置,工作交接在一週後即將告一段落。距離休息時間還剩半個小時,新同事問我喝茶不,隨即,從原本是我的密封罐裡,拿出兩個茶包;抓起原本是我的剪刀,剪開包裝;朝著原本是我的快煮壺切下開關,等水滾。「這些都送給我,真的沒關係嗎?」他問,「還可以用啊。」
 「看你用起來很順手,適應新工作一定沒問題。」我笑不太出來,但聲音非常溫柔。新同事問起我的後續規劃,一聽到我近期面試過的幾間公司,激動表示其中一個品牌,就是他待過的上一份工作。我淡淡點頭:「沒關係,我第三階段被刷掉了。」燒水聲蓋過我的回應,他似乎沒聽到,忙著丟進茶包,沖起熱水。

 我上下拉動茶包,看顏色慢慢擴染整杯液體。
 「沒有上嗎?其實很正常,那間我也試了兩次喲,如果真的很想進去,一定要再試試,或至少問到為什麼不要。」我停止釣魚般扯動誘餌的手部動作,出聲道:「我只相信有些東西真的是直覺,就算不要也說不上原因。」新同事完全不打算掩飾輕蔑的態度,好像我自暴自棄的退縮,才是真正苦果的來源。我不看他,繼續手中扯動的節奏,茶包越來越重。
 「你想啊,第一階段大家都被問到祖宗十八代去了,什麼都給挑出來盤個老半天,又考古又爬梳,比看諮商師還要更精細深入的自我剖析,就是為了取信那間謹慎嚴密的公司啊。」他說,隨即拎起自己的茶包,扔進原本是我的垃圾桶裡,「那樣的公司,就算要應徵個兩三次,我都覺得很合理。」

 我的茶包與棉繩與紙製的標籤,不知何時,已一同沉入杯底。「的確滿像是去看心理醫生,而不是去面試的。」我放鬆唇部肌肉,吹動深色的液面。
 「你記得第三階段有遇到什麼問題嗎?」他問。像是思考過很長的時間,我才開口:「差不多該結束休息了,我先去洗杯子。」我走到水槽,把一口都沒喝過的茶整杯倒掉,茶包與棉繩與標籤,這時才重新出現。
 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當老闆盯看很久我的臉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你有沒有憂鬱症?」等不到我的回答,老闆隨即說:「我可能不會用你。」當時的我忍住強烈的笑意,甚至可以閉著眼睛走出那棟夢寐以求的公司。在層層的隔板之外,出了電梯,老闆一路沉默地送我到大門前,最後說:「祝福你,雖然可能沒有幫助,但可以的話,還是要記得把心打開。」
 我記得那天返家有多漫長,光在街上,就笑到好幾次必須要停下來深呼吸;笑到覺得心臟快要裂開。沒辦法,那位老闆看起來,其實比我更像……
 新同事跟進來,要洗杯子,看著我問:「你在笑什麼?」我突然明白他離開上份工作;跳槽我們公司的原因了。
 「沒事。」我把兩片唇打得非常開,就跟我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