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甜廢墟>《大逃殺》裡的哀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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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曉頤
 小說家郝譽翔說,《大逃殺》是一本充滿了愛的小說。我深有同感。讀過這部小說的人,想必都難以忘懷女主角典子的話:
 「請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講話,思考,行動。有時候要聽聽音樂。看看畫。要有感動。要常笑,有時也要流淚。如果你碰到喜歡的女孩子,請你去追她,和她相親相愛……」
 如此動人。雖然高廣建春的《大逃殺》備受爭議,情節中充滿血腥、殘暴、冷酷、人與人之間的對立和你死我亡的邏輯。更衝擊我心的是深作欣二導演、北野武主演的電影版,透過配樂和結尾時的黑白夢境,呈現出小說表達不出的內涵,也打破了通常小說改編電影會失敗的魔咒。電影中,幾乎每有人死亡,都會定格並出現巴哈莊嚴和平的G弦之歌,與前一刻的殺戮畫面呈強烈反比——彷彿特為一個個小角色安魂,使人正視,並賦予哀矜。
 當前一刻還生猛殺人以求自保的年輕孩子,一個個倒下,我想到大陸詩人藍藍的話:
 「對一張臉注視久了,你會產生一種異樣的溫柔——哪怕是面對一個傷害過你的人。那必死的肉體會在一瞬間電住你,使你猛然醒悟到,你們在這世界的停留不會長久。在死亡面前,還有什麼不能寬恕?」
 「我只是不想坐以待斃。」這是其中最狠戾的女生光子,死亡時的字幕。在故事結束時,導演穿插了幾幕過去的畫面,其中一則,學生們歡快地在體育室打球,唯獨光子一人孤獨邊緣地走過。你會明白,為什麼一個女高校生生無可戀,卻又搏鬥生存。不可思議的殘暴中,有一絲落寞。
 至於北野武所飾演,全戲中最令人髮指、幾乎見不到人性的冷血教師,竟然默默保護了典子好幾次。典子是他唯一希望能活著走出去的學生。原因是,這個連自己女兒都蔑視他的教師,只在典子身上感受到尊重,身而為人的尊嚴。關於那些沙質黑白夢境的畫面,我最難忘的一幕,劇中並無交代是不是發生過的往昔,但我感覺像北野老師單方面的夢:北野和典子走在河堤邊,北野問:「妳為什麼敢跟我接近,不怕被排擠?」單純溫柔的典子只是一逕輕鬆地笑,輕揚著步調,沒有回答,彷彿這問題一點也不重要。
 這個最冷血的人,要的不過是一絲尊重,一點友誼。
 最終,一起活著出去的是秋也和典子。呼應典子的話,秋也對她說:
 「典子,只要兩人在一起,就算帶著哀傷依然可以活下去吧。我要愛著妳。有一天,雖然不知道會是何時,但是我們會抵達我們真正想要去的地方。然後在那裡,我們可以散步在陽光裡……」
 一切就又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