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巴爾札克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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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晏
 記得上回巴爾札克文學館館長來台,演說時提及巴爾札克寫作總也伴隨咖啡的景況,一天七八杯咖啡是常態,狂飲三十杯的最高紀錄,其實也不足為奇,因為在趕稿十萬火急的時刻,近乎無水的「純咖啡」才能發動巴爾札克大腦的運作機能。
 那麼,我在夜晚喝杯咖啡,渴望在入睡前,掙扎出一點時間來閱讀或者寫作,或者只是滄海一粟,根本構不上什麼精彩的片段。倒是歷經週休二日的人潮,週日的台北夜晚,已然昏昏欲睡,要尋獲一間夜間甦醒的咖啡館,不甚容易。終於,在市中心的巷子,看到一間名為「理性夢遊」的小咖啡館,光是名字,就足以引發我的感官夢遊!星宿上路的時刻,睡眠中,夢遊起飛,卻也許是人們最理性的時刻!兩種看似背反的概念交錯,所引發的美感與生命力,正如同天空中移動的雲朵,讓那些星光陷入茫然中,卻引發觀測者極力在迷濛中找到星象的真實。
 理性要馴服看似浪漫的產物,加之以學術之名,也許是種最好的方式,所謂的「咖啡學程」,無非是讓咖啡成就一種普遍化的進程。標準的香料氣味,讓咖啡進入植物交融的理性品評世界:「蘋果香氣」、「莓果」、「乳香」等等可感知的氣味,但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咖啡形成一種意象的幻覺,飲用提醒:「進入小熊星座光照的懷抱之感」,那將是什麼樣的感覺?也許那時,就連寫詩這樣靈光乍現的心靈遊戲也不再是美的化身。因為,一旦「品詩學」流行,詩的氣味也就成為詩的主宰,寫詩將會絕對規格化:量化詩句的甜度、酸度。
 我踱到咖啡館後方,這才發現這裡不只賣咖啡還兼賣咖啡器具,各式各樣的造型,都意圖建構一個特異功能。那個據說是登山客最愛的義大利摩卡壺,銀亮的身軀置身在各類體積巨大的咖啡壺,顯得小巧玲瓏,奇特的是,經由這壺淬鍊過後咖啡,還能保留綿密的油脂。至於那個擷取我目光的比利時咖啡壺,皇室規格的奢華,像是天平似的,極力在那個鍍金的鋼壺和玻璃壺間,藉著支架與平衡桿,取得一種高度平衡。這咖啡器皿的生成,據說本來就是在實驗室裡偶然發現的,科學況味濃郁。想來也許只有土耳其咖啡的作法才和理性脫鉤:該將多少杓研磨細密的咖啡粉,以及隨心所欲的秘密香料,加進到那個黃銅的長柄杓咖啡壺裡,永遠是隨興而至的心情節奏。也因此,這土耳其咖啡無從標準化,永遠在濃稠氣味裡,保持遮蓋面紗似的神秘。
 儘管我在金色的比利時壺前徘徊良久,但我深知,慵懶如我,這種充滿裝飾性的咖啡壺,極可能在遊戲心情過後就束之高閣。眼前,我還是請咖啡館主,幫我用他那台仿如重型機車的義式咖啡機,煮杯標準的濃縮咖啡,好讓我今晚追隨巴爾札克一起到文學創作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