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再見竹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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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澤
 2020年的暮春,我搭客運車來到了竹崎。
 跟造訪其他台灣偏鄉聚落一樣;只一個人,拎著背包,心情是有些許落寞和孤寂。
 下午四點,太陽慵懶的灑在這山腳小鎮;市區幾條馬路人潮稀稀落落,除了省道台3線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外,整個小城像在午休未醒,寧靜又悠閒。
 我在廟口牌樓下車,很快就找到那一條往東走,鋪著碎石道渣窄小的「鐵枝仔路」——阿里山登山火車道。
 像個懷舊的老人般, 我沿著火車路的柵欄慢慢的往山的方向移動;今晚,我要住在這裡;住在這個曾經路過幾回,也幾度夢縈牽掛的小鄉里。
 竹崎舊名竹崎頭。它的地理位置在嘉義市與番路鄉之間。我很懷念竹崎。正確的說,是在記憶裡,每一次過了竹崎,我就知道要投入群山的懷抱中;離開城市的喧囂吵雜,與高聳的杉木翠鳥為伍,耳邊再也聽不到車聲,只有溪水潺潺。
 年輕的時候,我在嘉義阿里山林區管理處實習;我被分派在「阿里山監工區」─一個負責山區林班道路養護的工程單位。每一次,我們都在嘉義市搭火車上山,那個起站就叫做「北門」。從北門出發經過「鹿麻產」,很快就到了「竹崎」。火車在這裡要改換蒸氣登山車頭,很龐大黑色的怪物;過了這一站,接下來火車開始呼呼,呼嘯的努力爬上山。
 火車車速很慢,慢到一方面讓我們可以肆無忌撣的飽覽沿途山景。一方面也可以充分咀嚼那些原始原鄉特有地名帶來的遐想,彷彿我們在山野奔跑移動,看到的是早期先民們在這個山林裡生活艱苦的身影。
 從木屐寮入山,這片林間應該是人們以前製作木屐的寮房。到了獨立山,火車開始盤旋繞山而上。接下來的樟腦寮、梨園寮,就是先民製作樟腦的會所;和種植梨子採梨子的集散地。水社寮聽說以前有原生水鹿,而交力坪就是苦力挑夫換班休息的地方。
 到達山上的畚其湖(今名奮起湖);是沿線的大部落,七八月桃李盛產時,總有小販挑擔在鐵道兩旁叫賣。火車經過多林、十字路、就離阿里山不遠了。
 當年阿里山舉目所見盡是木造日式平房,高低起伏的小巷弄是一塊塊砌起的青石台階。起霧後,濛濛濃濃的房子若隱若現,參雜在幾株紅檜之間,宛若人間仙境。
 只是70年代一把大火無情燒毀整座村落。重建至今,幾度造訪;我完全無法找回從前一絲絲苔癬痕跡,也找不回從前住居在木房的氛圍,心境失落,徒喚奈何?
 今夜,就將夜宿山腳竹崎。讓自己重回山的懷裡,重溫往日情誼。
 有時候我常想;青澀年代,我們看到的世界總是到處充滿新奇。而年華老去,我們看到的是否都是無盡的回憶?就像這些日子來,一有空自己就背起行囊往外出遊,不是高山也非大海;只是尋訪那一些以前待過住過有很多記憶的古老鄉里,有如去探望一個久未謀面的老朋友般;我是在回憶?還是從中悟出生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