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爬進童年

　■淑秋
　在中學教英文的爸爸，有好些年兼補習班的課，攢了些錢，買下學校宿舍附近一幢108坪的日式房子，經過整修，除了保留兩間榻榻米通舖和後廊走道，玄關、客餐廳、廚房和浴室全鋪平改為水泥地，圍牆內的房子四周各留大小不一的空地，爸爸實現了夢想，讓一家人擁有更大的生活空間。
　大門進來是一長條的花圃和碎石走道，後院則種葡萄樹並蓋了間雞舍、養了一群雞，與左鄰共用的牆邊零星種了些九層塔、辣椒和A菜，其他一大片空地就是當時兄弟姊妹的樂園。
　前院花圃盡頭有一間迷你小木屋，是爸爸看著外國雜誌的樣式一釘一槌打造的狗屋，那年我四歲多，家裡的狐狸狗香一口氣生下九胞胎，爸爸精心佈置，讓牠們有更舒適溫暖的家。香生產那天爸媽從清晨忙到過午才全部安頓好，從此家裡更熱鬧了，前院後院加上屋外邊廊的範圍近五十坪，天天上演著追趕跑跳碰，大姊和哥哥要幫忙洗澡，二姊協助餵奶，老么我只負責陪牠們玩。
　有一次幾隻小寶貝玩得太瘋追逐太猛，嚇到媽媽在後院放養的幾隻雞，咯咯叫跑進飯廳大了一堆屎又一溜煙跳走了，說巧不巧，二姊那時正拿出紅包裡的鈔票開心地叫著，一個不小心踩在雞屎上頭。
　後院爸爸搭棚種的綠葡萄，品種是天主教堂外國神父從國外帶回來的，少籽小個兒，串串晶瑩，口感特殊，甜度比酸度多些。每次爬梯摘葡萄，總是一邊吃一邊吐皮，媽媽養的那幾隻雞可開心了，有一次摘葡萄不小心碰到葉子上面的毛毛蟲，一個反射動作，手一撥，那肥滋滋綠油油的蠕動物馬上成為雞群搶奪的目標，天上掉下來的美味啊!正聚神看光影在葡萄葉移動的變化的我被嚇得立刻逃下來，誰料公雞也會欺負人，追我亂亂跑，啄得我吱吱叫。
　後面鄰居隔著牆的籬笆內種有一株芭樂，不用爬樹就可以在我家後院攀摘到果實，俐落手腳的我怎肯放棄練功機會，常趁爸爸不在家，一咕碌爬上去，坐在樹杈上有滋有味吃著在欉黃的芭樂，鎖著鐵鍊的猴子總在樹下耍酷，我們常四目相交，也不知誰應該害怕誰。
　就那麼一次，猴子掙脫鎖鍊，翻牆穿過客廳、餐廳衝到廚房，我立刻躲進菜櫥邊的小角落，後來知道在客廳玩耍的大姊一著急叫喊得厲害，讓旁邊的二姊只被輕微抓傷，哥在玄關來不及閃避，膝蓋被咬傷，還好沒什麼大礙。自此爸媽盯這幾個蘿蔔頭盯得緊，不再讓我們爬樹了。一直以為跟猴子很熟，常見面都老交情了，誰知兇性大發時，一樣翻臉不認人，再過一陣子聽大人說已經送走了，我這才又俐落地上下爬樹練功。
　直到小學三年級暑假，我們舉家搬離小鎮到台中定居，我還記得離開那天，我跪趴在計程車後座椅背一路望向玻璃窗外，看著揚起的塵土模糊了屋廓、灰瓦，逐漸地…….遠離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