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眾神泡湯 的 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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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道後溫泉
 文、攝影/陳銘磻

 道後溫泉,日本三大古湯,夏目漱石《少爺》的背景舞台,更是觸發宮崎駿創作《神隱少女》眾神泡湯的所在。

 .四萬十川遲開的向日葵

 不讀書,縱令行路萬里,終是郵差,充其量或可稱旅行者。不行路,縱令讀書千卷,終是書痴,充其量或可稱讀書人。
 旅日初期,是個無網路導引行程的年代,只能依靠熟門熟路的人導覽,甚或透過案內所資訊,自行摸索。
 跟父親前往愛媛新居探訪他的小學同學,便是一場仰賴熟人引路的探險之旅。
 吳先生是戰後滯日臺灣人,在住居地經營中華料理,旅行四國四天的吃住,全由他張羅。自慚不愛讀書,喜歡攝影,日日清晨備妥糧食,壽司、飯團,準時嘶吼嗓門「出發囉!」駕車搭載三人遊玩。
 開車技術猛烈的阿伯偏愛行走山間,前往今日所言「祕境」,不是山就是水,我心侷促不寧,推想,難道四國就這些蕭疏野地?
 直到多年後的今天,始知驅車迢迢到訪位於淡路島、四國大毛島、島田島之間,以漲退潮產生漩渦聞名,間距一點四公里,稱「會叫的瀨戶」,駭人耳目的鳴門海峽;位於德島西部山村,屬劍山國定公園的祖谷、七曲,以及劍山祖谷川溪谷,距離河面十五公尺,以藤蔓編製,使人見了險些喪膽,日本三大奇橋之一的蔓橋。
 還有,遠至高知縣,生田斗真主演的日劇《遲開的向日葵》拍攝地,日本最後清流,長一九六公里,純淨的四萬十川畔野餐,別具美好感受的遠足。
 過去那些先入為主的情緒反應,時過境遷,方知大嗓門的阿伯,隱若深思熟慮的智者,竟然帶我先行四國諸多祕境,於心愧疚呀!

 .我會獨自選擇自己的命運

 幕末志士本龍馬出生高知市本町,高知位居四國南部,鄰近太平洋,舊稱土佐藩,縣境有「日本最後一條清流」之稱的「四萬十川」納流。
 一八三五年誕生的龍馬,小時候個性膽小懦弱,人稱愛哭鬼,性情魯鈍,自認才疏學淺;家人送他進教授漢學的「楠山塾」讀書,表現不佳,無法繼續上學,改由姊姊乙女教授鍛鍊劍術和游泳等技能。一八四八年,龍馬十三歲,被送往日根野弁治道場學習小栗流劍術,對劍術修行十分熱衷,五年修業,取得初級結業證明。野史傳言,長大後的龍馬身高近六尺,約一八○公分,在江戶時代算巨漢。

高知本龍馬紀念館
 少年時代的龍馬,某天跟鄉里友人相偕河邊游泳,途中下雨,朋友問他:「都已下雨了,還要去玩水嗎?」龍馬回答:「游泳弄溼身體和下雨淋溼身體有什麼差別?」二話不說,頭也不回的逕自跑到河邊戲水,充分表露別具一格的真性情。
 龍馬在京都遭人暗殺後百年,高知縣政府在龍馬出生地高知市建造「龍馬誕生地紀念館」,紀念館西鄰龍馬誕生地之碑,館外懸掛「土佐維新歷史文化道˙本龍馬誕生地」標幟。紀念館分別東棟、西棟,東棟展出龍馬成長的「上町」歷史、文化、龍馬手稿、養育龍馬的家族模型與科技影像,並設龍馬自出生到脫藩期間的造景、雕像。
 面對偶像紀念館販售部,提供手調人頭像「龍馬咖啡」,饒有別趣;行囊豐滿,背包自然多了不少趣味紀念品。
德島阿波舞

 .英雄,就是走自己路的傢伙

 從高知市搭乘公車,翻山越嶺,一路顛簸,昏頭暈腦前行「桂」,到坐落近郊浦戶城山的「本龍馬紀念館」。外貌設計成船舶形象,面向太平洋的紀念館,據稱,船舶造型的構思,源自龍馬小時到母親阿幸的娘家遊玩,爬到屋頂眺望太平洋,展現胸懷四海的大志,因此,紀念館的建造,結合龍馬喜愛乘風破浪、揚帆翱翔的個性相互應和。
 龍馬說過:「人要盡情燃燒,直到生命最後一刻。」是的,他就是這樣的人;所以,進紀念館前,先跟入口龍馬握手寒暄。
 紀念館分「跟龍馬周遊去」本館、「跟龍馬心意相通」新館,分別介紹龍馬短暫卻精采的人生;二樓展覽室以圖解、影像介紹龍馬生涯、人格、歷史事件;地下二樓陳列龍馬在京都近江屋遭暗殺的沾血屏風,以及龍馬背書的「薩長同盟」盟約複製品。
 館內有常設展、企畫展,展覽龍馬使用過的手槍、幕末時期跟龍馬相關的人物、龍馬家族等文物。引人矚目的當屬龍馬寫給姊姊乙女,報告新婚旅行過程、路徑等圖文並茂的信件真跡,以及龍馬遭暗殺前兩天寫的最後一封信。
 苦難時代被創造出來的英雄,「本龍馬紀念館」的出現,宛如傳述幕末、明治初期,一段悲壯、悽厲史實,淚濕衣襟,斑斑成血,一幕幕掠過,如夢飄浮眼前。
 我和女兒走上紀念館樓頂,遙望水天一色的太平洋美景,確乎風光旖旎;隨後走到擁有五彩石的桂海灘,跟龍馬銅像合影。

 .道後,眾神泡湯的地方

 平成最末日,女兒相送兩枚明仁天皇座車圖騰的五百円紀念幣,象徵舊時代結束,「初春令月,氣淑風和」初起,再送《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構圖的兩千元紙鈔,《少爺》作者夏目漱石肖像的一千元紙鈔。
 《少爺》描述個性耿直、無比滑稽的江戶哥兒,遠赴松山任數學教師,揭露學校教育問題,嘲諷、颯爽的青春校園情事,成為百年來最多日人閱讀的夏目代表作。國民文豪的頭像入列日幣紙鈔之外,《少爺》背景舞台松山市同時成為成功創造文學地景的城市。
 道後溫泉車站、少爺列車、少爺時鐘塔、松山中學、道後少爺廣場、少爺團子、道後溫泉……全以《少爺》之名造設地景、名產。松山或可稱「少爺市」、「夏目漱石市」了。
 主角泡湯的道後溫泉,與有馬溫泉、白溫泉,並稱三大古湯,因該書轟動愈加出名。
 道後溫泉建於一八九四年,為三層高木構建築,保存一百多年前模樣,是日本第一座被列為國家重要文化財產的公共浴場。
 到道後溫泉,豈有不進澡堂感受哥兒泡湯滋味之理!澡堂分神の湯、靈の湯,湯堂古雅,大浴池造型不同的出水口、白底藍花瓷磚壁畫,更是觸發宮崎駿創作《神隱少女》眾神泡湯的所在。東側又新殿,過去專供天皇使用,精緻石雕,貼滿金色壁紙,彰顯王者氣派。
 因為沉迷,披浴衣步上夏目曾經下榻的二樓,在擺設半身雕像,被安置成「坊つちゃん間」的休憩室取景緬懷。

 .秋山兄弟,山坡上的雲

 從松山城搭乘纜車返回城下町,買了幾條今治毛巾、幾包五色麵線,還在鄰近「上之雲博物館」的步行町二丁目,見到日俄戰爭名人秋山兄弟故居。
 「日本騎兵之父」陸軍名將秋山好古、「日俄戰爭最大參謀功臣」秋山真之的出生地,原是茅草房頂的單層木屋,跟一般武士住宅無異;重整後,庭院矗立秋山好古躍馬持戟銅像,屋內展示江戶至明治時代相關先進物品。
 文壇巨匠司馬遼太郎的歷史小說《の上の雲》蓋以出身松山的秋山好古、秋山真之為題材,闡述明治時期出生松山三位知名人物:「日本騎兵之父」陸軍軍官秋山好古、日俄戰爭擔任聯合艦隊參謀秋山真之、兩兄弟兒時好友俳人正岡子規,於明治初期,為增進國力而跟西方列強拚鬥,奮發學習,進而成為日本近代史著名的陸、海軍將領,以及「俳聖」文豪的大時代故事。
 《の上の雲》喻為「山坡上的雲」,示意人生路即便崎嶇難行,只有肯跨越困境,奮勉向上,便能迎向天際雲彩。設計家安藤忠雄受邀規劃位於松山城下的「上之雲博物館」,即以上述三人的成就為主題建造的博物館,二○○七年開館;安藤運用獨特建築思維,構成外觀兩個重疊三角狀造型,地上建物四層、地下一層,融合松山城周遭文化,以及安藤氏慣有的清水模造,加上玻璃帷幕,引進松山城綠意光芒,將山丘一抹雲彩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讓遊客自在與大自然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