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安全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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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舒亞

電話裡,你不疾不徐地說令堂的事情似乎沒有忙完的一天,然後就匆匆結束通話。我還來不及關心,便收到你傳來的LINE,「我媽最近住院了。」我只能默禱一切平安,畢竟親人生病最是令人膽戰心驚。

你的訊息讓我想起了母親。春節是家家戶戶團圓的好日子,從小我就喜歡過年,除了領壓歲錢,更難得的是有拍全家福的機會,三代同堂,大人小孩同張大圓桌聚首的氛圍,父母不用工作,母親更是在廚房忙進忙出張羅吃食,無暇罵我們,到現在那樣的溫馨還讓我懷念不已。

直到好久好久的成長以後,我沒那麼喜歡過年了。約莫兩載前最後一天年假,母親息了地上的勞苦,回到天家。以信仰的角度而言,我們將來依然能在天堂再相聚,可是就情感來說仍難免哀傷。母親病得非常突然,雖不是立即撒手人寰,也蒙主的眷顧,從確診到離世沒受太多的痛苦,但短暫八個多月的相處,仍讓身為子女的我們萬般不捨,縱使在醫護人員的提醒下,再三的做了心理準備,也曉得母親希望我們堅強、姐弟同心守護手足之間的關係,在母親面前我們都做到了,但當護理師宣判母親走了那一瞬間,我們守在母親的床前依舊泣不成聲,像整個世界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崩塌了一般,而我們在廢墟中淚眼朦朧看不見出路。

我最少花了半年以上,才開始逐步走出失恃的悲痛,儘管現在寫著這些回憶,依舊鼻酸。我能想像照顧病人的疲累,但想跟你說的是,有媽媽可以喊是幸福的。你感謝我的祝福之際,也說只希望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前進。」當然,這是我們共同的心願,做為過來人,祈願你與令堂都安好。我想多替你做些什麼,卻除了禱告和祝福也無能為力,在威脅生命的疾病面前,人就是這麼的無奈。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你在我心裡的位子變得這樣重要?讓我連令堂生病都為你家裡、醫院兩頭奔波感到心疼。不僅好友問過我,連我也問過自己,但我沒有一個明確的日期可答覆,隱約是在某個夏末初秋的日子吧,你在鄉村跟毛孩溫柔地玩耍,牠在你手上顯得那麼安心,當下我感動了,原以為事情就那樣了,豈料回臺北後,那陣子來有關你的所有,像幻燈片般在我的腦海播放:小旅行、聚餐、聊文學、工作、逛書店等畫面一一浮現。

我的心,何止悸動,也驚慌了,這不在我的計畫之內,我們是朋友,我也一直珍惜著,面對這樣的改變,到底該怎麼處理?我按著自己的心,告訴自己不可以逾越朋友的界限,但愈這麼做,我心的天秤愈往你那端傾斜,我不得不承認,我管不住自己的心。記得朋友曾說感情若能控制,那就天下太平了,我身在其間怎會不知個中道理,因此,祈願對待你就如好朋友。每每,我們的對話如果陷入尷尬,你常四兩撥千斤用笑顏替代,我也識趣地哈拉讓它過去,選擇我們都能坦然回答的問題。

至於我是想心如止水,或拒絕再有浪潮,恐怕只有歲月知道。此刻僅遙祝令堂早日康復。然後,我的心意和你的日常,能有一雙隱形的翅膀,承載它們安全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