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本書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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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奇逢

1957年,丁玲被打成右派,主要罪名是「一本書主義」。丁玲的「一本書主義」實際上傳達的是蘇聯作家愛倫堡的主張,大意是一個作家必須寫一本立得住,傳得下去的書,足以支撐自己。

確實,世界文學史上有的作家一生中只寫了一本書,卻影響深遠,被人永遠記住。瑪格麗特‧米切爾只一部《飄》足以奠定她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艾米莉‧勃朗特,唯一的小說《呼嘯山莊》,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被譽為曠世奇作。

她只活了30歲,如果上天假她以年,相信她會繼續有佳作存世。

普魯斯特用了17年的時間,寫了一部300萬字(翻譯成漢字)的《追憶似水年華》,被譽為20世紀最重要的長篇巨著。他以出色的心靈描寫,細膩的人物刻畫及卓越的意識流技巧,飲譽全球,對後世影響十分深遠。這部4000多頁的小說,一般人是不會去讀的,但如果你想成為一個作家,最好去把它全部讀完,然後,你就知道怎麼樣去描寫風物和人的心理。

中國古典文學中與《追憶似水年華》有著同樣細膩筆觸,動人文采,善於捕捉感情的應該是曹雪芹的《紅樓夢》,曹雪芹一生中也只寫了這一本書。而中國小說四大名著的另三位作者,《水滸傳》的施耐庵,《三國演義》的羅貫中,《西遊記》的吳承恩基本上也只寫了一部作品,這可能與中國曆朝歷代的知識分子,把小說放在詩詞地位之下有關。

然而,就是在中國古典詩詞領域,一生只寫一首詩而能世代流傳的也不少。唐朝詩人張若虛只有兩首入《全唐詩》,他的「春江花月夜」,是膾炙人口的名作,它意境空明、幽美邈遠,詩情畫意哲理融為一體,被譽為「孤篇蓋全唐」。

另一個唐朝詩人崔郊,《全唐詩》只收錄他的一首詩《贈去婢》:「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唐溫如的《題龍陽縣青草湖》是他唯一傳世之作:「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這三、四句尤其驚豔,船在天上與天在水中,不知是夢境還是實境,夢本無重量,卻用「壓」字把幻覺寫得如此真實、可感,是另一個「孤篇詩人」。但唐溫如是元末明初人,這首詩卻被選入《全唐詩》,《全唐詩》誤收它朝詩的例子並不在少數,但是這倒幫助了這首詩的流傳。

還有因半首詩流傳千年的詩人,北宋的蘇麟本是一個九品小官,一直得不到重用,他寫了兩句詩:「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獻給范仲淹,范仲淹知道他的意思,也覺得他的文采不錯,蘇麟如願以償得以升遷。這兩句詩也成了經典,幾乎人人會背,「近水樓台」還成為一句成語,但蘇麟這一生卻只有這半首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