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炊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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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峽 插圖/國泰

在雲林的鄉下,早在過年的前幾天,家家戶戶就準備炊年糕,我們家也不例外。炊年糕可以說是開啟過年的序幕,也是我們鄉村年度的大事。

那時祖母會用扁擔挑著一袋糯米,到庄頭的一間雜貨店將它碾成米漿,我們通常叫這間雜貨店為「店仔口」,從我有記憶以來,「店仔口」就是雜貨店的代稱。而我都會跟在祖母的身後去湊熱鬧,祖母常說我是「愛哭擱愛綴路」。我的祖母是個堅毅勤勞的女性,她除非洗澡完準備就寢,否則一整天都是打赤腳,她說打赤腳好做事,不會綁手綁腳。所以即便是寒冷的冬天,祖母依舊打著赤腳,而且她的腳程很快,我總是要小跑步才能跟得上祖母的腳步,但我還是樂此不疲。我就是喜歡跟祖母到店仔口,去看店家如何將整袋的糯米,如變魔術般的碾成乳白色的米漿。

因為全村只有店仔口有磨米機,所以婆婆媽媽都會聚集在此,大家也都沒閒著開始聊起天來,包括誰家的婆婆虐待媳婦、誰家的農作大豐收、誰家的母豬生了小豬、誰家的兒子不學好賭博輸了好多錢等等,她們聊天的內容五花八門,照現在的講法就是在聊八卦,我在旁聽得興味盎然,祖母不答腔,只是靜靜的聽,我知道早年守寡的她,練就一股內斂淡然的生命情懷。而這些婆婆媽媽們各個唱作俱佳,我感覺店仔口就是戲台子,每個婆婆媽媽都是稱職的演員,而我就是最忠實的觀眾。而後在聊天中,米漿也都磨好了,大家個自挑著自己的米漿回家,整個戲班子隨之就解散了。這時祖母扁擔挑的不是糯米了,而是米漿。

回到家,祖母立刻就拿起磚頭和石塊把這袋米漿壓得緊緊實實,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些米漿已變成塊狀,祖母將其壓碎變成粿碎,再和上砂糖,說也奇怪這粿碎就變成可流動的液體。祖母把這些米漿倒在蒸籠裡,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我們都是用大灶在炊年糕,當時家家戶戶也都是如此,所以到處可以看到炊煙裊裊,這是一幅恬靜的鄉村風情畫。在炊年糕時,祖母囑咐我們都不可以講話,否則年糕蒸不熟;並且囑咐我們要不斷的往大灶裡添柴,不能讓火變小,更不能讓火熄滅,否則年糕也會炊不熟。祖母交代完之後,就把炊年糕的事就交給我們幾個孫女,她自己忙別的事去了。

在當時應該蒸有半天的時間吧,總之我們都已經往柴火堆裡丟了好幾個番薯,也吃了好幾個烤番薯,個個把肚子吃得鼓鼓的,祖母才到廚房跟我們說年糕總蒸好了,待其涼之後祖母會先切一塊準備祭祖用,剩下的就可進我們的五臟廟了。那吮指的美味,絕對不是市面上販售年糕所能比擬的,雖已事隔數十年,那味道、那口感仍是記憶猶新。

現在祖母已往生好多年了,家裡的大灶也隨著祖厝的改建而消失了,那用大灶炊年糕的日子已然回不去了,我也很久沒有吃到用大灶炊的年糕了,不知何時可再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