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鼠麴開滿思念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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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麗娟 插圖/國泰

萬物明潔清朗,氣候溫暖,草木開始萌發繁茂的日子,二十四節氣稱為「清明」,同時也是民俗節日,有祭祖掃墓的重要活動,讓子孫懂得慎終追遠,敬懷祖先。

記得小時候的清明節,天才濛濛亮著,大人就忙著準備祭品,蒸炊糕粿。小孩子去院子摘取木瓜、蓮霧,或採些菊花、太陽花,好供奉在祖先的墳塋,然後開開心心坐上牛車去掃墓。現在,糕粿、水果、鮮花都是買現成的,不用費時準備,時間都花在交通上。

塞在車陣裡,掃墓之路變得遙遠了。在警察的指揮下,從塞成一團的車陣中脫困,接著還得繞來繞去找停車位。

春雨的滋潤下,暮龜上的枯草又綠了,在彎曲的窄徑旁,墳塋高高低低錯落著,一塊塊墓碑靜靜的林立,不同姓氏來自不一樣的城都,隴西、金墩、銀同、山西……儘管歲月湮遠,血脈仍然延續著,不過,下一代真的能夠體會上一代離鄉背井,一路胼手胝足走過的辛酸歲月嗎?

一年才上一次墳,娘家的墓園總是雜草野長,得帶著鐮刀、鋤頭去掃墓。當時,附近的排灣族人總會過來幫忙清除比人高的野草,祭拜儀式完畢後,我們會把紅龜粿送給他們當謝禮。結婚後,我就不再參與娘家的祭祖活動。如今,我的兩個女兒也已結婚,也不再出現我們家的掃墓活動,每次掃墓都感到有點冷清。

一炷香嫋娜的時間,我不知道婆婆跟公公說了些什麼。公公海派,婆婆節儉,兩個人都喜歡張羅廚房之事,常常為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就吵了起來。公公過世,婆婆不停地穿梭鄉野,終於在五股的小山丘尋得一處滿意的墓地安置公公,遠處有山,面對著一潭湖水,除了山明水秀,還有著后土守護著。我常想,他們相互扶持走過一段艱困的歲月,雖然時有口角,感情卻相當深厚。如今,沒人鬥嘴了,婆婆顯得有點落寞。

每次掃墓,婆婆都會仔細查看,墓碑竄出一丁點草芽,囑咐要拔除。離去前,交代幫忙照顧墓塋的人,先查看黃曆的吉日,把墓碑上褪色的字再重新描過,水泥墳牆龜裂的地方也要記得補土。

清明前後,鄉郊長滿鼠麴草,鼠麴草又叫做清明草,開著黃色小花,公公廚藝好,善於烹煮、做粿,在世時,總會採一些嫩葉做成鼠麴粿。做鼠麴粿的程序繁複,我抱著小孩在一邊看著公公挑除夾在鼠麴葉裡的雜草,清洗、滾煮、擰乾,剁細後和粿粹混合揉成軟粉團,捏成外皮,再包入餡料,完成了,我和孩子負責鋪排竹葉,在暗綠色的鼠麴粿上刷點油,放進鍋中蒸熟。

每到清明節,我就開始懷念公公包的鼠麴粿,鹹中帶著微甜,還典藏著一股我們家餡料特有的風味。鼠麴粿黏答答的,把春天包在裡頭,把親情包在裡頭,也把滿滿的思念包進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