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另類人妻‧ 岡本かの子的文學日料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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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攝影 易品沁

「奇妙的是,這家店世世代代的老闆娘都是嫁給放蕩不羈的丈夫。說來慚愧,我的母親、祖母都是。然而只要咬緊牙關挺過去,就能夠使這塊招牌存續下去;更妙的是,一定會出現某人傾其命地撫慰你。」

岡本かの子〈家靈〉

 

上述除了巧妙融合かの子自身與其夫一平曾歷經婚姻危機的種種,其後亦通過宗教的正信薰習,轉化昇華而成的生命智慧,不妨就將「寫作」代入かの子的畢生招牌。學歷不高的她,從十三歲即發表短歌,其後書寫佛教散文與論述,再到師從川端康成開始精進小說技藝。

人生裡更是泰半光陰在寫作上並未真正受到肯定與重視,然真是寫到至死方休,如若性格上沒有超乎尋常人的堅毅,這絕對是辦不到的事。

且總能接二連三地吸引青年才俊的仰慕者如早稲田大學的堀切茂雄,以及彼時還是慶應義塾大學生,其後為著名的政治家、歷史學者、島根県知事的恒松安夫,醫師新田亀三聚攏到其身邊,且干犯天下之不韙與眼光,與其夫岡本一平同住一屋簷下,形成奇特的共婚模式;還能始終是其夫‧岡本一平(漫畫作家)眼中「觀世音菩薩」(註)化身的かの子,絕非是泛泛之輩而已,無論就かの子或一平、情人新田亀三等人而言。

青春與美貌都是暫時且異常須臾。我想かの子的「美」是來自更為深層的,比起皮膚表層種種妝容,還要無堅不摧。我一直覺得她的「堅毅」(和「美」)與韌性就在此處,也之所以能夠超越心性底的「純真」更多。

 

藝術家岡本太郎在回憶母親かの子的篇章「母の味」當中提到自己小學六年的全寄宿生活,僅於星期六晚上返家卻幾乎毫無母親特地為他親自下廚烹煮食物的記憶(彼時家中三餐連同家務可說幾乎都由恒松安夫這位劍道三段的獨身男子一手包辦)。於是當かの子應婦人雜誌美食欄目邀稿,而被要求手持煎鍋,穿上圍裙擺拍,真令他感到些許滑稽。

不過可以理解的是當太郎出生甫未久,かの子隨即經歷了原生家庭‧大貫家破產,以及丈夫進入東京朝日新聞社,因為報載漫畫大受好評,收入漸豐而時常流連在外;加上身為她最重要的文學啟蒙者兼引路人的兄長‧雪之助、長女、次男相繼殞逝與弟弟喜七的自殺……種種一連串打擊。荷負家庭重責同時亦得兼顧創作不輟,本就不擅家務的她(經過雙親,也經過其夫一平、其子太郎的認證)在身處蠟燭兩頭燒的境況下,就算是無心顧及廚務也委實情有可原。

同樣可以想見的是かの子分別在『主婦の友』、『婦人俱楽部』所發表的料理篇章,「寫作」的意義或許遠大於料理本身的吧。或許得益於此,かの子分享的料理全都是即使從未下廚過的人都能輕易上手。好比岡本かの子刊載於昭和12年11月號『婦人俱楽部』裡「如何料理出闔家相宜的美味味噌汁」欄目開篇介紹的團子汁。

此外,日本新年的年初一至初三有食用「雜煮」的風俗,便是始自室町時代的武士宴席;然而再到蘊含有迎祥納福,祈願新的一年物產豐饒等吉祥寓意的「新年料理」則是江戶時代以後的事了。

於此參考岡本かの子在『婦人俱楽部』昭和9年12月號附錄所載的「三色雜煮」,我同樣以少許醬油與鹽巴調味的鰹魚高湯為基底,在麻糬稍微「煮」過三、五分鐘(不致糊掉的程度)後飾以玉子燒、魚板、日本柚子,以紅蘿蔔取代在台灣並非尋常可見的三つ葉。

 

(註) 岡本一平「かの子と觀世音」(出自『かの子の記』小學館,昭和18年三版,p.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