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終非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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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攝影 劉素美

為了種蓮,在前院置個大圓盆當池,是古樸的褐色,求甕不得,就盆吧。

那時,先生從高雄親戚家帶回三四株蓮,白色的,高雅清麗。頂樓已種滿粉的、紫的蓮,連年盛開,美則美矣,就是尋常。

新盆乍到,先生把蓮兒栽種就位,小小蓮葉田田,一陣子後,浮萍也小田田。我又尋來些水芙蓉,整盆盎然綠意就為等待蓮的丰采。

盛夏暑熱,蓮也不耐,終於爆花了。一朵、兩朵,就三朵,出水淺淺,睥睨脫俗,整個院子它風光獨占。

倚著窗邊,蓮如此嫻靜,挺得超然,看得我出神了。

但幾天,蓮謝了,也是不堪,一截蔫垂萎矣。

後來,蓮再也不開,幾片蓮葉索然,先生說,院子窗邊日照不足吧,南臺灣來的,水土風月不服。

也罷,閒著一池綠:浮萍、金魚藻、水芙蓉,還有寡寡荷葉,養魚吧,把室內孔雀魚野放一些。先用塑膠袋裝些魚,漂浮在池裡試水溫。待釋出,魚兒四方奔竄,天寬水闊,「如魚得水」,說的是這般歡暢。

幾日後,魚兒自在了,我也心安了,看著一隻隻曳擺著鮮麗的尾鰭,款款生姿,著實入迷。魚兒爭食,像娃兒任性放萌,忍不住再撒些餵食,彼此都飽足。

冬日來了,我自顧添衣保暖,忘了孔雀魚嬌弱不耐寒,再看到時,已一隻隻腫脹沉底,心痛愧疚。阿彌陀佛,愛之適足以害之,原以為給牠一大片天,卻讓牠早升了天。

從此,水就是水,不再強求,留下的,各自安適。

冬去春來,夏至了。一日午後,靜坐打盹,忽聽得一聲「苟」,再一聲,低濁粗啞,是蛙也!水泥社區,哪來的蛙?

尋聲探去,倚窗邊一看,真的是蛙,一大隻!牠蹲踞池沿,背對著我,如如不動,偶爾「苟」一聲,喚醒園中沉悶聲息。太驚喜了,蛙從何處來?池不在大,有水則靈,牠來尋偶訪友?整個池非牠族類呀!

以為幾天後,牠會帶來一群蛙鳴鼓譟,可沒有,只牠一隻,有時繃雙大眼潛在水面,有時靜默如丘杵在池沿,望天怔怔然。我想與牠親近,牠卻倏地撲通跳下水,真不給我這主人家面子。

看牠日夜形單影隻、曲高和寡,倍覺淒然。跟先生提議,到野外找幾隻蛙來,幫牠娶妻納妾,「琴瑟」和鳴,其樂融融吧。先生說,不要破壞生態亂點鴛鴦,而且,萬一園中蛙族擴展,「苟苟」此起彼落,鄰居要投石抗議了。

深秋,蛙,忽地不見了!牠,返鄉探親還遁穴冬眠?連聲招呼也不「苟」,真寡情,明年夏天,還來嗎?

在雨歇的冬日裡,蹲視著一池寂冷的水,浮萍瑟縮,松藻深藏,葉落水上殘漂,用枯枝撥動著池水,沒有魚、蛙了……池底,竟有幾隻小蝦,還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