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學園〉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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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市南科高中一年十四班 ◎楊芝瑤

殘有兩意,一為剩餘,是殘月和殘陽,是殘落在泥地的一片杜鵑;是看得見盡頭,且只餘幾步路程的末尾。另一「殘」,則是我們的感知。因為對圓滿的追求,稱不順遂為殘缺。後者的「殘」往往來自於前者,端看各自的觀察和心弦觸動。遺憾和不完美卻往往是成為永垂青史的必要條件。然萬物皆有殘時,真正的清明殘韻,是連圓滿中也嘗得出來的。

生命終究還是年輕,我的。沒有什麼難捨而執著的缺憾,只不過是隨著每個階段的末尾收取些屬於我的悟理。漫天的繁星成為了童年的末尾,在令孩子們煩躁、濕熱的,三十五度C的夏天,我收到了童年最後的禮物《小王子》。在童年末尾看明白了蛇吞大象和玫瑰的刺,他們伴著我踏入了少女時期,原來彼時的末尾,不過是下一場的陪伴。像是接二連三的沙漏般,不停的向下散墜,卻仍是自己,不過經歷了不甚遙遠的友誼分離,和努力為學業奮鬥的時刻。誰能說這樣的童年是不圓滿的呢?我已圓滿的走過了那個濕熱的夏天。我始知,這一盞茶的餘韻,是品下一盞茶能更香的原因。

又一年的暑假,不過較那年夏天乾爽了些。房間裡的冷氣嗡嗡運轉,我打開因疫情而下載的Google Podcast,蔣勳的著作早已在多年前一飲而盡後,在心中發酵多時了。一套紅樓講文,替自己斟了盞茶。小學時,讀了兩次紅樓,第一本著重寫寶黛,四春的戲份少的可憐,寶釵更是成了超級大壞蛋。第二本是全本,詩賦的彎彎繞繞,讀了不到四分之一就棄下了,卻不可否認的,紅樓因此將盡未盡,成了我心中的惦念。第三次聽書,原來第五回的籤詩就已透露了結局,玉帶林中掛。毫無疑問,紅樓是部殘年之作。看得見盡頭的悲歡,一百二十回中,卻不曾因結局而褪色。結局算不得什麼,大觀園即便一步步走向衰敗成空,其中的主角也才演繹了各自人生中的小段或是終途。這樣的一盞茶,第一口就知道了茶種,高山上的小葉紅,每一口都是縈繞和繾綣苦甘,然最終的底韻是在舌尖上難以置信的蜜香,茶盞將盡,卻在嘗到蜜香時憶起了過往種種。紅樓大抵如此吧。

這便是殘所賜予的韻,一切的苦甘,都在最終雜糅在了一起,無論是聲勢浩大還是疏影闌珊,仍有一小段時間,供你細品和輕忽。然後走向或有或無的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