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我與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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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傑

大四上,參加教育廳學生徵文,獲大專小說組第三名。頒獎時才知道,第二名是同校美術系三年級的林清介,兩人因而相識。當時林清介醉心電影,他的同學李潤周也是電影迷。受他們影響,我也喜歡上電影,開始研讀電影書籍。

大學畢業,到中學實習一年,林清介邀我和李潤周報考台灣製片廠的演員訓練班。先是筆試,接著是表演,考生一個個進去,主考官是位四十多歲的婦人(據說是周曼華),要我模擬搬起石頭打老鼠,不小心打到自己的腳,做出疼痛難忍的表情。

我對主考官說,我想當導演,不是當演員。主考官笑著說:「當導演,要從基層學起啊。」我說:「那就算了。」站起來就要離開。我的幼稚舉動引得她笑了:「你不必考了,進來看看再說吧。」

隔了約一週,報上刊出榜單,我和李潤周錄取,林清介沒錄取。從此每週日上一天課,要受訓一年。同學十之八九是太保、太妹型的,談的不是跳舞,就是吃喝玩樂,我和李潤周跟他們格格不入。有一天李潤周對我說:「我想算了,你要撐到底嗎?」我正有此意,兩人上了約三個月,雙雙不辭而去。

林清介沒考上演員班,去跟李行當學徒。他服完兵役,去當李行的場記,又當了副導演,若干年後終於成為導演,導過幾部學生電影,小有名氣。李潤周是香港僑生,返港後進入邵氏,當美術設計。林清介跟李行當學徒時,我請他代為引介,也想去看看,可他始終沒引介,否則我也可能成為李行的徒弟,那將是另一番人生。

研究所畢業,留校擔任助教,在報上看到台視成立編劇班。那時由於林清介的關係,已看過若干電影劇本,對影視劇本有些了解。通過考試,我進入編劇班,受訓半年,蒙班主任朱白水先生青睞,聘為特約編劇。

當時已有連續劇,往往現編現演。電視台成立編劇班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連續劇寫手。編劇團隊住在飯店,整天和在一起,採集體創作方式。我有正式工作,不方便參與編劇團隊。再說,我對集體創作的連續劇壓根就沒興趣,我屬意的是五十分鐘左右的單元劇。

當時單元劇通常由資深編劇執筆,初出茅廬的我就想寫單元劇,未免不知深淺。寫劇本得先擬具故事大綱,交給編審審核,通過了才能往下寫。記得編審身形微胖,來自軍中,坐在大轉椅上,頗有點威儀。

我提交了一個以校園為背景的故事,其實是自己的故事,題目是「學姐」,敘說一位大男孩,進大學的頭一天就心儀一位學姐,但自覺家境不能般配。故事的重點是描寫大男孩的單純,以及學姐內心的糾結。編審瞄了一眼就說:「我們的觀眾以小學畢業的為主,你這劇誰會看?」

緊接著提交一個武俠故事,題目是「嘍囉之死」,大意是某莊主召募護院,如有仇家前來尋仇,按仇家的份量及武功高低,發給出戰者不同數額賞金。護院們相繼傷亡,但為了賞金,前來應徵者仍絡繹於途。編審看了直搖頭,說我的故事思想有問題:「你這不是諷刺進軍校的人嗎?」我又擬了一個,題目是「幸福何在」,描寫幾位同學畢業後的境遇,有人死心踏地的教書,有人積極尋求出國,有人茫無頭緒的的在人海漂泊。編審看了故事綱要,尋思了一會兒才說:「把它寫出來看看吧。」

不到一週,就把劇本完成,特地用複寫紙複寫,正本交給編審。當時已有影印機,學校只有圖書館有一台,管制得很嚴,坊間還沒有影印服務。這個劇本一直未能演出,一氣之下再也沒踏進過台視大門。所幸留下複寫本,十幾年前我把他打出字來,為自己曾經編過劇留下點記錄。

從大四至今,對電影的喜好一直不曾變過。我買的電影VCD、DVD有好幾百部,常找出來看看。近年因眼睛不大好,看字幕會累,主要是看國片。

民國三十八年以前,中國的電影和通俗文學、通俗音樂以上海為中心,二戰後達到巔峰。大陸變色後,許多電影人移居香港,繼承上海餘緒,拍出若干佳作。當這批老電影人凋零,繼起的港片大多只有技術進步,編、導、演沒什麼進步。

台灣方面,也拍過一些佳作,惟平均水準不如香港。大陸改革開放前的電影,言必稱政治,我曾在北京買過一套「經典老電影」,看了起雞皮疙瘩。改革開放後偶有佳作,早期粗製濫造的多。電影是藝術,也是娛樂。早年看電影主要是看門道,也就是著眼於藝術。如今主要是打發時間和舒緩心情,因此最常看的是科幻片和武俠片,看了船過水無痕。人生已經夠沉重了,何必再為自己增加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