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野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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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岫

台灣人稱之為國球的棒球,在日本叫「野球」,英文則為baseball。想來,台灣著重攻擊面,以打擊的那隻球「棒」為名。日本球隊似以守備細膩聞名,著重內野、外野滴水不漏的防守功夫;棒球的發明國家─美國,大概因比賽要踏過四個壘包才能得分,故取名baseball。

其實,日本人叫「野球」,也有在田野看球的意味,我個人覺得典雅些。雖然日本人現在蓋了幾座巨蛋球場了,專供職棒比賽,看球也經常在室內了,但一般社會人球隊的傳統球場總在戶外,有一大塊碧草如茵的外野,內野雖是黃土地為多,但整個球場很大,是所有球類比賽中,最能眺望翠綠草坪,眼球又能隨球擊出而轉動,是守護視力最好的球類比賽。

野球也是我小時候和父親的記憶連繫之一。父親因是在日治時代度過三十幾年的人,即使戰後,還一直稱棒球為野球。民國四十幾年,我五、六歲到讀小學時期,他經常問我和差我兩歲的弟弟:「要去看野球嗎?」我和弟弟只知道去球場,父親會買叭嘟、叭嘟的冰淇淋給我們吃,當然要跟。父親用他舊式有大後鐵座,前有欄杆的腳踏車,載著咱兩兄弟,奔去水源地的省立台中棒球場看民聲杯(當時台中的民聲日報主辦,是全國重要錦標賽之一)棒球賽。

當時到台中棒球場的外野看球賽,並沒有座位,而是一片斜坡草坪,和後來我國參加威廉波特的世界少棒賽一樣,是可以坐在草坪野餐和看球的,而台中棒球場更多了好幾棵大榕樹,隔著一道牆,和幾戶民宅相鄰。我和弟弟初時並不懂棒球規則,但這斜坡草坪和青青榕樹下,卻是我們遊戲、打滾、嬉玩的地方。野球呀!讓看野球的人有球賽可看,不懂的小孩,也有一片野地可野玩一番呢!

但玩著、看著幾年,到小學三、四年級,我也看懂野球了。當時的轉播員,播報球賽時,還常台、日語夾雜,比如說,播報員現在說「接下來打擊的是二棒OOO…」 ,當時我聽到的是:「接下來是二番打者OOO…」。守備位置通常也還保持著日語發音,游擊手是叫「秀豆」、二壘手叫「歇淦豆」、中外野手叫「現答」…等等,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這些都是美式名詞的日語發音。

因著父親的熱愛看野球,我的幾位哥哥也打過棒球。三哥曾代表台北機廠來台中棒球場來打鐵路杯;五哥服兵役時,忘了代表甚麼部隊,來打陸軍舉辦的軍中球賽,我都和父親都有去球場加油。雖然他們球隊都輸了,但這時我也才發現看球的美好,外野一片綠意盎然,若是春日和暖或冬陽曬照,在球場看球,真舒適呀!

讀台中一中六年,學校剛好在台中棒球場附近,如果有棒球賽,有時下課後,也會和同學一起看球尾幾局,當時播報員已轉為國語發音了,棒球術語也像現在的辭彙,老一代的播報員已消失了。好在外野草坪依舊在,我總記得和同學把書包當枕頭,就斜靠在榕樹下,悠哉悠哉望著球場的內、外野。現在我總想起1986年凱文柯斯納主演的棒球電影《夢幻成真》,英文片名為何叫”Field of Dreams“,棒球不就應該在”Field“(原野、田地)進行,才有韻味的嗎?

後來,民國五十八年,我到台北上大學那年,以台中金龍隊為名的台灣少棒隊奪得世界少棒冠軍,以後的少棒隊,更連年揚威威廉波特球場,也奠下台灣各級棒球發展的根基,但台中棒球場外野後來終究鋪上水泥階座位了,以容納更多的觀眾;之後台中更興建了新穎的洲際棒球場,迎接職棒的時代了。

我雖然繼續是個棒球迷,但因工作忙碌,已少進球場;退休後,因老伴兒和兩個女兒對棒球也沒甚興趣,自己也只能在電視上看看國內職棒或美職、日職球賽的轉播了。美職和日職的球場固然很棒,也有視覺的享受,但偶而聽到他們播報員講到的棒球術語,總讓我回憶起小時後在台中棒球場那位用半台語半日語發音的播報員。

回憶的更有和父親相伴去看他稱之為野球的童年歲月,以及台中棒球場外野之外那片斜坡草坪和綠樹榕蔭,如今父親已走了28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