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漁港的晚上

428

■王崢

“沒有歷史會停留,”簡·莫里斯說。
這是一個流散成為宿命之處。
一個無人漫步的漁港
無船,也無船上的舞步。
魚尾獅望向隨時要離開的遠方,單程
旅客。它半截身子如神話深陷浪中。
一艘慢船去中國? 這樣華麗的浪費,
在蒸氣船吹響號角的時候。
無論快慢,那艘船都已駛入遺忘,無名
是遺忘的名字。
流浪者需乘坐東西線的地鐵
在終點站的樟宜機場去兌換一張
過期的通票。
這讓人想起十九世紀的邁阿密城
同時充滿庸俗和機遇
共存如拉斯維加斯和耶路撒冷。
當花園之城落下最後一辦白蘭,
被沈默之聲在浪中重現。
街頭藝術家開始用海苔味的口音
重新吟唱鮑伯狄倫的歌詞。
在街頭少見的煙頭,重新點燃了
新一代人的憂愁。繼續瀰漫。
再來一根嗎? 我們最後的香菸。
在唯神學為盛的真空中,
這個城市被某種如海霧濃厚
的陰鬱所包圍著。
“熱帶的陰鬱”──
新加坡已不再是後現代的景觀。
叫賣的羔丕郎,
旁遮比的香水商,華人家庭的英校生,
手臂紋龍的馬來人,騎著摩托一閃而過。

在某個時刻,他們看向太平洋。
海平線閃爍曖昧的信號,一場熵之幻景。
跨過不同的時區,LED燈塔從一個島嶼
來到另一個,喘息著。
你相信嗎?總有人在夜裡醒著,或在清晨睡去。
歷史流出了拉柏多公園的石縫,聖淘沙的珊瑚,
然後被孩童拾起,放入精緻的玻璃小窗,
並蝕刻一個年份,四位數字。
在新加坡,一個漁港的晚上,
我和來自所有世界的陌生人一齊舉杯,
祝賀最後的漁民和他們今晚的收穫:
沙巴魚啊,還是沙巴。
身後唯一新鮮的啤酒,伴隨
這個城市在黑暗中冒泡呼吸著。
哦,船長啊,我的船長,今晚看來,
我們都會失眠了。

註:
本詩為作者自譯其同名英文詩“A Night in Singapore”,詩中的羔丕,即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