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旅途中〉超脫在死亡之外

　■張馨尹
　每年十一月二日是中美洲國家的清明掃墓日，稱為el dia demuertos，為紀念亡者而有的天主教傳統活動，其中，墨西哥獨特展現的紀念亡者習俗：「亡靈節」，在《COCO夜總會》這部電影中展露無遺，也讓世人看見拉丁人對於家庭的重視。
　在尼加拉瓜，今年十一月二日適逢週六，政府直接公布一日（週五）為國定假日，學校、商家或公司放半天假，讓離家遠的出外遊子方便回家鄉和家人團聚掃墓。我不免俗地和大家有假休息，於是陪朋友回尼加拉瓜北方的山城Matagalpa拜訪親友，如願再訪四年前因一次山城登山望遠後驚艷我的繽紛色彩墓地：那是我第一次在中南美洲國家看見每一個大小不一、形式不同，但卻如花花綠綠的花兒，在山腰上燦爛朝著山城井然有序綻放。
　雖說後來旅行南美，在玻利維亞法定首都sucre看過世界級壯觀氣派、名列旅行必訪景點的國家第一級百年墓區，但尼國山城Matagalpa山腳邊的驚鴻一瞥、沒有可怖鬼魅氣氛的可愛墳場，卻深深烙印在我心中許久，不曾忘記。
　小時候住鄉下，墓地和村落比鄰而居，每到夜晚，陰森的灰、風吹草動就鬼魅傳說不斷的墳場是不能去、是不可忤逆的禁忌。每每需要經過附近，我的神經繃緊，一刻無法鬆懈，就怕不小心視線對準了貼在墓地上的照片，整晚要噩夢連連。奇怪的是，多年前來到中美，這裡的墓地少了恐怖氛圍，我感受到的盡是難以說明的溫情和溫馨、是被繽紛花束圍繞，在世者給已逝者巧思營造的思念空間。加上他們對死亡不若我們文化裡所忌諱：少提、不碰觸。他們對死去和死去世界沒有恐懼，百無禁忌。墓區如休閒場地，輕鬆的如同去見位老友，你何時想去，那麼就帶束鮮花去吧！
　去年三月我人在玻利維亞，某日午後，隨著人群到了sucre的墓區，墓區的每個墓地比例和我們所住的建築比例是一比一，壯闊氣勢和用心的設計風格絕對世界獨一無二，那天太陽很大風也大，我卻看見好多家庭拿著花去墓地坐著聊天，就是假日抽空去拜訪一位親人的絕對日常。在尼國，沒有玻利維亞全國第一公共墓區壯闊，但matagalpa的墓區卻是我至今看過吸睛的。它傍著山，倚著河流，潺潺流水聲在山腳邊能清楚聽見，而居高的地勢讓長眠在此的亡者，想必是心曠神怡吧。
　到訪那天是el dia demuertos的第二日，午後仍舊有人群上山悼念已逝親友，因為前一天大部分人已整頓了墓地，並未有大量人群擠在墓地區。但還是有不少人在附近說說笑笑，吃著路邊食物度過了週日的閒暇時光。離開的時候，旁邊的攤販喊了我：「chinita！」（中國女孩）我停下腳步和他們閒聊，發現有一種類似我們保麗龍的東西被染成各種不同的顏色，他們叫nieve，中文翻譯是：雪，用來在墓地上鋪成花朵圖案。
　九年前，我的人生因為一個選擇來到尼國，九年裡兩地居住，曾經，對於死，東方世界的忌諱與不提，相對拉丁美洲人對死的話題：「不是生命可怕的結束了，不是生的解脫，是一個日常，就像吃飯、睡覺，洗澡，有一天你也會完成的動作，如此罷了。」那種灑脫自在，使得他們在人死後，不改拉美體面本色，墓地小沒關係，但記得要美麗，記得要顏色豐富，記得每年想起他時，帶一些雪，帶一束花，到他墓前，凝望生命的初衷始於美的話，死亡後，也不許落魄。
　所以，思念的眼淚不需要，開心的此刻相會才是生命每天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