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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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穩中

不知不覺,農曆的立秋已經過了,立秋過後,一個多禮拜的雨季來得漫長且兇猛,似乎訴說微涼的秋天已經來臨了,我還是在這個城市低調的呼吸著,地鐵的人們看著海報,一首新詩把大部份的眼睛都定住了,它寫說美好的阿勃勒正盛開,形象描繪得很真實,似乎將活靈活現的阿勃勒留在車廂中,我知道,那棵樹一定活得很好,至少在我的想像中,它活得很好。

家裡總是很固定的在此時來通電話,告訴我門口的樹多高了、樓梯在豪雨來時滴水了、或又告訴我跑去哪裡騎鐵馬了,我總是說了看風景好,但要騎慢點之後,就匆匆掛了電話。雨季會在某時節的這個城市與那個城市有了共通點,然後一直說著重複的話,過著同樣的生活。但是只有樹還是不太一樣,有時掉了葉或折了枝頭,我還是聽得到些微的悲傷感,日本人習慣親手種樹是希望它跟著小孩一樣成長茁壯,門口那棵樹的遭遇也許是父親的感嘆,那是對年歲漸長的無奈感。

秋天來臨前,每天下班都會沿著招牌走進在小街角盡頭的部屋品酌清酒,我習慣坐在靠著浮世繪旁的角落看著窗外的行人走過,有時會在看著自己的手錶品嘗每天特製的燒物,手錶變得如此重要,讓人感到不寒而慄。我有時想,何時才能豪爽的丟掉手錶讓女友見識到我對世俗的輕蔑,然後坦率對她說,我厭倦了這個世界,我們離開這裡吧,一想到這裡,頃刻轉到她的表情我就回到了現實,好像反射神經似的呵護著這隻她送的手錶。

晚夏的街角跟清酒的顏色一樣清淡,人們都去哪裡了呢,我忖度也猜不到人們都在幹嘛,七夕都跑去廟拜拜吧,前幾天經過一些廟口,人潮特別多,一台機車差點出不來,騎士表情很猙獰。可是七夕已經過了幾日了,人們又在哪裡呢,我想問女友她在哪裡,想問我送她的七夕禮物喜不喜歡,她到底現在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兩個心思總是被這雨的力量給狠狠隔開,但又覺得好像很正常,她在哪,我應該知道的,或許我不去想,因為我想著的是無力感的自己。

一口清酒入喉,清醒的看著這張浮世繪,瞬間對自己的小確幸很滿足。很喜愛江戶時代的藝術風格,我想起某一個時間點,好像是大學時期吧,總很仔細地搜尋每一張浮世繪畫風的來由,然後看著它們讓思緒異常平靜,部屋也同樣讓我有這種感覺。

鞋子的濕氣還是湧入內心,很煞風景,手錶時針仍在走著,女友不知道在哪,掛心家裡的樹,浮世繪看得入迷。手提包突然掉在地上,一些文件散在桌腳旁,老闆瞇著眼笑著,這個老闆是日本女人,兩邊鬢角很長,但有一邊特別長,頭髮常綁著馬尾,又偶爾梳著島田式髮髻,她說這是日式髮髻的一種,她有ㄡ音特別重的中文腔,講的聲音帶點蛋糕上的巧克力味。她來台灣學中文,不過她常說,我身上有種氣質,我追問是哪種氣質,她總是摀著唇笑著說改天再說,因問不出所以然打算放棄了,但下班來吃東西,有時看著她忙碌招呼客人,那個瞇眼也很像浮世繪的女人。她告訴我答案的那天,我點一盤烤秋刀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