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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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湘綾

日頭很大,客運車殘留的氣油味混雜著荒野新熟的果香,正幽幽迴蕩於渺無人煙的山徑。

兒子還沒有回來,曝曬的臉顏已經變得乾裂黯黑,再這樣等待,瘦削的靈魂竟要掩埋在廣闊的林海。

口袋裡的小鐵盒,盒內幾顆色彩鮮麗的藥丸,神似兒子童年最愛的巧克力,一旦輕咬,便有了咀嚼甜蜜的滋味。

當真吞嚥下去,苦啊,那翻湧於舌尖喉頭的澀,比起品嚐黃蓮猶勝幾分。吃了多久,身體的刺痛,就有多難捱。

像受困陷阱的小獸,越掙扎越哀嚎,生命的盡頭迫在眉睫。年少的兒子乍見,心軟的要拉開生銹的鐵夾,給牠一條活路,忘卻那是獵物無可避免的命運。

爸,不要吃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吃這些來路不明的藥,早晚要了你的命。聽醫生的話,快去住院洗腎,別再拖延。

下班客運車還沒有到,整座寂靜的山林,徒留遠在異鄉兒子的叮嚀,猶似森林啁啾的鳥雀,時刻盤旋於腦海。可兒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