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雙週詩集導覽〉神壇的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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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宇軒 圖/柯適中

有人讀夏宇貪圖一種簡便或暴力,但洪萬達讀夏宇,是他「最壯大且無須後悔的一次愛人」。在夏宇親自帶領的讀詩會中,洪萬達是唯一一個獲得她兩次擁抱、在衣服上簽名的人;時隔一年多,夏宇在信件中更說「萬達我當然記得你啊」甚至主動邀請他參觀「再基地」的展覽,洪萬達說自己「好像被神欽點」。

能被自己喜歡的作家記住,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接觸夏宇後,洪萬達緊跟她所有的新書:2016年的《第一人稱》、2019年的《羅曼史作為頓悟》,以及2020年的《脊椎之軸》。

「《羅曼史作為頓悟》我很滿意,在形式和內容上融合了前面所有的作品風格,像是一個『總回顧』,但同時可以隱約感覺到實質內容有一點落差。到了《脊椎之軸》,她已經朝向前衛的路走了∣∣她一直在前衛的路上,但她後來有點連內容都不在乎∣∣這是我說的『殞落』。」儘管面對心目中的「神」,洪萬達仍舊毫不避諱地直言自己的真實感受。

也許就像羅智成在〈詩的邊界〉對夏宇《摩擦.無以名狀》的描述:「夠高,夠遠,所以我們可以回航了!」當時的洪萬達覺得羅智成似乎不懂夏宇,甚至覺得這樣寫是在阻撓她往前;直到《脊椎之軸》出版後,洪萬達才理解「回航」的真正意義。在《脊椎之軸》出版後,洪萬達備感失望,甚至在詩社以「神壇的殞落」為題,用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向大家傾訴自己有多愛從前的夏宇。

「我跟你講,人是會長大的。」醉心於夏宇之後,洪萬達讀到馬永波等大陸先鋒詩人,發覺夏宇後期的作品逐漸偏向觀念藝術的裝置或行動,似乎背離了他心目中理想的現代詩──「雖然現代詩寫什麼都可以,但我就會很希望她回去寫《備忘錄》或《腹語術》那種詩。我很努力讀,但說真的,《脊椎之軸》沒有帶給我那麼多啟發了。」

除了詩作內容的構思,洪萬達也注意到《脊椎之軸》採取「打凹」代替「上墨」的設計;時間一久,等整本書的凹痕消失,就再也沒有人能讀到裡頭的詩,彷彿一種時間的暗示。「可是這種設計在『X19全球華文詩獎』的封面就做過了,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名氣就沒有被大家注意到。那些人很可憐,我會覺得我也是那些人的其中一個──明明也很好,卻沒有被看到。」

因為見證了「殞落」,洪萬達開始逐步把過往珍藏的詩集出售──「所有我覺得我學得來的,都會賣掉。」曾任二手書店店員的他面不改色地說。

(作者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受訪者為即將出版詩集《一袋米要扛幾樓》之詩人洪萬達。本文選摘自臺灣師大出版社訪談集《詩藝的復興:千禧世代詩人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