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雨夜

　■賴舒亞
　子夜時分，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窗外忽然下起暴雨，替炙熱的盆地注入了些許的清涼，也讓我思及古早。
　窗外的雨勢由滂沱，慢慢地緩轉為滴答的節奏，再變回不間斷的落雨，聽著落雨聲，我難以入眠，我想應該是愛我的上帝曉得我又在想念童年，因此專程為我送來這一場像極了故鄉的夜雨。
　有人說雨水代表財富，好幾年以來，金瓜石已經不常下雨，起碼它的年雨量跟以前相比確實少了許多，因為雨水減少的緣故，所以礦脈貧瘠，甚至坑道裡不再出現黃金的蹤影，更很少觀光客會到僻靜的深山聚落。
　這樣的觀點我不置可否，正確來講應該是我從來就不在乎這個地方有多少的礦產可挖，或者是它還有沒有黃金的存在，可以吸引多少遊客，創造多少商機，這些對我而言真的不是那麼重要。我所祈盼的是家鄉的人和事皆平安靜好，在我回家時能夠看見熟悉的臉孔，聽到親切的聲音，健康地招呼著我這一位離鄉在外的遊子。
　與故鄉相似的城市雨夜，我推開被子離開眠床，起身捻亮桌燈，從書架上抽取我鍾愛的私房書，那是彼得．梅爾所著的《山居歲月－－我在普羅旺斯的一年》，書裡記載八○年代後期，他跟妻子移居法國普羅旺斯的生活。因為這一本書，作者成為全球性的暢銷作家，也掀起一股普羅旺斯的熱潮，但過多造訪普羅旺斯的觀光客，後來卻也迫使他們搬離原先的住所，我想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事。
　我，當然希望金瓜石被喜歡它的人認識且珍惜；然而，其實我也擔心故鄉變成另外一個九份，觀光客隨興來去吃喝玩樂，留下了喧譁、壅塞的人車與垃圾之外，還有什麼？珍寶般的九份人文和歷史是否有人收進行囊，用心珍藏？誰人知道藏身於過度喧擾的基山街的九份茶坊是山城的第一家茶坊。輕便路上的意象陶坊跟水心月茶坊的人文藝術又有幾人傾心聆聽過？
　就算是陰霾天空，隱約雷鳴的氣候，山城的氛圍依舊有種復古的寧謐。信步沿著串聯的階梯走，鞋底踩踏的石頭被敲出規律的聲響，足跡一路延伸至能看見海的瞭望臺，朦朧的基隆嶼安分坐落其中，豈料，不到一刻，穹蒼就理直氣壯地落起大雨來，令人措手不及的雨勢洗去外來的塵囂，整座山城頓時變得清淨，這就是九份擇善固執的脾性，數十年如一日，不為誰改變。坦白說，雖然哭笑不得，但我還真喜歡它這份不拖泥帶水的率真，總是在任何形式的一場雨後，讓這片土地煥然一新。
　夜雨，斷續地敲打著屋簷，每逢這樣的時刻，常讓我仿若置身在山城，也不禁心疼起九份，這麼多年來，九份老街儼如代表了整座山城；但有誰了解除了芋圓、草仔粿等吃食之以外，此地曾經出產黃金，也是成全許多人黃金夢的所在。或許，改朝換代之後，從前這裡發生哪些故事，有過什麼樣的歷史，已經沒人在乎了。
　不對啊，起碼我在乎，相信還有陪伴著我夜讀的雨聲也在乎。等天色天亮醒後，我想上山去探望九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