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偶然行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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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秉欽

慾望街口,寂寞,充滿街道,但命運終究牽引人心回巢。在綠燈霎了霎眼的同時,氣急敗壞地衝過去,並且尾巴也噗噗作聲,揚長了黑煙,令乘客同時感到被鄙夷地吐了滿臉黑氣,並且放了屁,也不忘搖臀地,身體被當空掀騰起來。

盛夏底餘威似已消隱。草木底萌芽枯萎無生,又是新苗滋長的時辰。經過幾天的辛勞與工作,仔細回顧過往的艱困時刻,心中雖然免不了顧慮,然而精神上卻得到無限的安慰。畢竟一個人的心量如何,決定心靈世界的富有程度。能夠去排除一切阻礙和陋見,和環境奮鬥一場,終於獲得成果,這是教人喜出望外的。

蘆桿習習的榭台,除了魚兒的唼喋,好像是葉叢的輕微嘆息,整林逆溯的瞳孔張開。痛啊痛!城市荒漠的盤旋,蝸牛揹起郵包漫行,一根根肋骨入眠,幸有花葉成被。素樸生命的鄉野中繼站,拍遍青春蜿蜒的欄杆。專注於內核與本質、憧憬和光榮,戴著朝陽顏采的寬邊紅帽,向遠方丟擲無名樹的想思。

十八世紀一位英國的詩人,曾經這樣吟詠倫敦近郊的一條老城的小徑:沉寂得如古代的黃昏,便有超脫紅塵之感。人影慢慢地追隨長長的窄巷向前移動,疏落的小門緊閉著屏風似的圍牆,開遍了燦爛花朵,鎖住那樣迴曲轉折的石板路,你知道嗎?當葡萄熟成,細網一般地貫串幽美的深巷,一種無所為的閒逸況味,以及充滿平和而靜穆、耐人尋味的詩意。

鱗次櫛比的鴿巢五方雜處,惡意的睨視斜覷,充滿了羨慕和憤恨的眼光在凝望著。都市的街上那些短暫的歡笑,都被壓踏在走過路途的底層了。我選一座屹立的行道石樁坐著……這樣我可以看倦了都市的街睡下去,醒來了又可以看看都市的街,夜深靜得像是海底的世界,同具遼遠與朦朧。

寒天的星星閃耀著慘淡的光,真不知道命運將要如何。星街敲碎窗鏡,在旅棧樓艄瞻望,就彷彿站到生活的邊緣,千里帆雲也會無聲抬頭,何必去窮根究底呢,要犧牲了今天,才會收穫得明日生命的食糧。擺脫了白晝給人們的疲憊重擔,立刻感到一陣輕鬆與清爽。

要是屋簷上,薄薄的蓋舖了一層霜露的話,那麼,請你再看那株枯寂黑魘的行道樹旁,獨自徬徨在煩囂和坦蕩蕩的大道,人與人間像隔了鴻溝似的,街頭有各種各樣不同的人,甚至忘記了難堪在度著不同的寒夜,過著摩肩接踵與匆忙緊張的都市生活,湍湍車流是如此匍匐,都不希望再出現什麼殘缺與波瀾,幸福也是片面的,屬於一部分人的。明天終究是希望火的笑容,屢屢會從推銷叫賣聲中體會謀生之苦。

遼闊的海洋蕩漾著細碎的漣漪,在天際刻劃一條透亮而蔚藍的線,我同歲月也在流動。飛雀繞樑日影,如蛛網精雕掛鐘。打卡那繁華似流水變形的幕景。機器擴張裂帛的勁力,掌紋細線中,童心寂然逸出,詭異地瞧我。瞧我……呵呵,才知什麼是親切真實。

過眼流雲無限好風雅。一隻青色蚱蜢,貼附在車窗的毛玻璃,緩慢地朝上攀爬。撲影攬鏡點一根根煙圈,要向誰傾訴咫尺天涯底倉惶?在蘆花白與汽笛呼嘯間,如何寄託明朝清麗的天空?終究,我卻嚮往霹靂的藍穹,於胸襟萬丈的青黛谷。

你愛生活的話就去看看都市的街。街屋是有生命的,牠們在呼吸著喜怒哀樂的秘密,牠們給予無窮盡的慰藉喜悅,這基建的力量建造了世界與文明,現實緊抓與堵住每個細胞,人群蠕動著喧囂,車輛擁擠著紛亂,使人眩暈緊張恐懼。

在一個極端熱鬧的場所中卻感到分外孤獨,只有貪婪的街鼠仍在失望嘆息;我愛沉思,像一股潔淨的流泉,滑過重疊的山谷,默默地流盪。有時候橫臥在花草搖曳的郊野柳岸,傾聽蟲鳴仰望雲樹,一切都沉睡了,卻甦醒淨化了靈魂,遂忘記人間的冷酷罪惡。

只要天候永遠有風;可是人的心卻如海上無邊無涯,碧色萬里波濤無法捉摸。楞嚴經中說:「異想成憎,同想成愛。」尤其我們身處的這個不確定的年代,存在有太多千奇百怪,讓人的想像力恣意馳騁,為求招徠信徒爭奪市場,正不斷地覆蓋五光十色令人眩目的美麗包裝,省略增補組織,遂加添個人價值取向的歧異。

雷雨剛過大地現出一種新姿態,我的心歡躍起來,當我目睹天上彩虹一道,遠山似乎更近了。熱得使人窒息的空氣,被雨水浸洗得清新涼爽,咀嚼著青草的嫩芽,嗅到一絲原始和適甜的味道,觸動了一個很遠的憶念。

日升夜恒,光陰流轉,出自原始的我,重把夢境的短簡展開。如果那純潔和善的月光瀉入我的夢,迷惘的貓腳再踏碎迷茫的情感。沒有告訴什麼,也不希求什麼,沒人聽見的微笑是那般恬靜而無聲,霧氣漸消,隱約中,看見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