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入口槐花即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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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簡昌達文/陳赫 圖/簡昌達

午夜,他鄉,幾番夢回,輾轉難眠。我順手拿起枕邊的一本《洛夫詩集》,翻到了《邊界望鄉》一詩:「你說,福田村再過去就是水圍,故國的泥土,伸手可及,但我抓回來的仍是一掌冷霧」。讀罷此詩,我掩面而泣。可以說,每一個遊子的心中都裝著一首懷鄉的詩篇,月圓之夜,傷感之時,那種去國懷鄉的情緒會更加濃重。我不禁開始思索,如果餘光中的鄉愁是一張船票,洛夫的鄉愁是一掌冷霧,那我的鄉愁又是什麼呢?

此刻,屋外有一股清香伴隨輕風撲面而來。那是一種彌漫在空氣裡的清香,是一種能夠把全身心都包繞起來的清香。深深地吮吸一口,又深深地呼出一口,只覺得自己一下子清新了許多。

我聞香尋源,只見一棵高大的槐樹上掛滿了團團簇簇的乳色的槐花,原來是它那沁人心脾的香氣彌漫在夜空裡,隨風溢滿了大街小巷。我恍然大悟,這一襲槐花,不正是我的鄉愁嗎!

與別的花不同,槐樹花是一串串的,長的有一尺,短的有三指長,潔白淡雅,清香馥鬱。一串槐花零星地能開滿一個月,每朵花由五六個潔淨如雪的花瓣組成,細嫩的花芯像高爾夫球杆,每串多的有50朵,少的也有10朵。也許是為了保護自己美麗的花朵不受侵犯,槐樹才渾身是刺。

在我童年的記憶裡,鉤槐花始終是四五月間的一場盛事。那時候,只要放學歸來,一群小夥伴就會急忙的拿起工具,向老槐樹進發。瞧那兒,一串串白如玉的槐花綴滿枝椏,茂盛極了,看起來好可愛。近看,似一群形影不離、優雅、張著雪翅的蝴蝶,亮晶晶的翅膀上,微微的染著幾抹淡淡的青綠;遠看,如一串串令人饞涎欲滴的水晶葡萄,使人忍不住的,想摘下細細的嚼一嚼它的滋味。

初開的槐花都在樹梢,他們如同一個個小猴子一樣爬樹,大家會不約而同的比賽誰更迅速。最先拿到槐花的人,總是會先擼一把,放進嘴裡,不停地嚼啊、嚼啊,嘴角都流出了帶著甜蜜的花汁。我一直都是那個站在樹下的人,望著樹上的夥伴,咽著口水的喊到:「快!摘一枝扔下來」。

鉤完槐花之後,大家都帶著滿滿一籃子的戰利品回家,老遠的,我就看到母親出迎接我。母親一邊接過我的籃子,一邊拍打著我身上的土。嘴裡帶著寵溺語氣說道:「又去淘氣了。」我則會心一笑,知道一份美味的槐花宴即將到來。

母親最拿手的,也是我最喜歡的一種槐花的做法,就是槐花雞蛋餅。幾把槐花,幾把麵粉,幾個雞蛋,就煎成了槐花雞蛋餅。雞蛋餅雖然很家常,但加了槐花的雞蛋餅,有一種清新的香甜,每一口都是春天的氣息。

仿佛一場大夢一樣,回想起這些,竟然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由那個膽小羞怯的孩童,已經長成了獨自在外打拚的中年人,而母親的滿頭秀發,也已然變成了白髮叢生。

現在,我還是那個站在樹下的人。只是時光拉著我的個子,越來越高,使我伸手就能夠到一串槐花。我把它放進嘴裡,那滋味清甜鬆軟,生而不苦,恰似一份鄉愁在心頭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