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無家可歸之人

■陳玉琳
　文友傳來一篇他的近作，題目為〈人性〉，內容是敘述他日前參加一公益活動，與教友們備妥數車禦寒衣物、食品及瓶裝水，送到遊民聚集的街區，希望幫助他們安度寒冬時的見聞。
　他說，出發前教友們提醒他務必團體行動不要落單，也勿配戴珠寶手飾，到達街區排妥物品後，原本圍攏過來想隨意拿取物品的遊民，在勸說需排隊後，都井然有序的依照規矩行事，讓他驚訝的是，他將圍巾與毛襪送給一位中年婦人，那婦人卻說：「我已有了，請送給更需要的人吧！請給我幾個罐頭。謝謝！」又聽另一位遊民說：「飲料我不要了，請給我一瓶水吧！謝謝。」他說：「所有來領物品的遊民都守秩序有禮貌，我感動得眼中充滿淚水，心想：如果我處於這種景況，我是否也能有如此表現呢？不貪、不爭、禮讓、懂得感謝，這些人物質生活貧乏，卻表現了人性的善良。」
　我反覆閱讀這篇文章，腦海中浮現出一幅遊民聚集區景像，那是我女兒住家附近的遊民區。女兒在休士頓市中心區上班，住在公司附近，那住宅區很好，走路可到著名的Rice University，鄰近著許多博物館與藝術館，唯一讓我擔心的是三條街外的高架橋下住了許多遊民，女兒說；因為不遠處的超市廣場，每日會有教會義工來發放免費餐飲，故而引來遊民聚集，市政府派員來溝通也無法趕走這些遊民，只得常派警車巡邏。據說這些人多為數年前紐奧良風災後避難到此，他們安居於橋下自搭的帳篷中，不理會有礙觀瞻的事實，日子過得十分愜意，我曾在聖誕節期間，看到有座帳蓬外擺設著掛有飾物的聖誕樹，雖是路邊拾來他人的丟棄物，但依然可為遊民們帶來歡愉的節慶氣氛，對遊民們安於現狀的心態我甚感訝異。
　原以為美國遊民多為貧困的老弱，但看過一則報導，美國大學的遊民學生問題也相當嚴重，研究人員指出，許多大學生沒有住處，無力承擔房租，只好以汽車為家。部分學校制定了資助計畫，協助他們解決住房和飲食，但專家認為，幫助遊民學生仍然任重道遠。的確，美國許多城市的遊民問題都很嚴重，以往我並沒特意關心此問題，但在我親身經歷過一件事後，我隱約歸納出一些端倪。
　數年前，我家仍在百貨大樓內經營一家禮品店，那年最熱門的銷售商品，是與動畫或漫畫內容有關的物件，特別是劇中人物所持的刀劍，熱門物件時常缺貨，青少年客人看到後立即搶購。一日店中進來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他身負重物，肩背手提的重物中以那個包裹西裝的皮套最搶眼，其中應是裝了套西裝。我認得他，數日前曾來過我店中，奇怪的是，他所攜帶的物品，都不是剛採購的商品，為何他總隨身負荷重物呢？那日他進店時並非店中的忙碌時段，我與他簡短交談後，他禮貌地問我，能否將肩背與手提的重物放在地上？我應允後他開始輕鬆逛店，終於選了一支最熱門動畫片主角所持的寶劍，這物件價格很高，是限量版沒折扣，年輕人告訴我他要購買的商品後，走到我面前來付帳，並非常興奮地告訴我，他這張現金卡中有五百多元，那是他辛勤工作好一陣子的積蓄，接著他又說，他住在遊民收容中心，每日天黑前要去排隊佔床位，清晨起床後就需收拾所有家當後離開，原來這就是他身負重物的原因。
　聽他的敘述後，我決心要勸阻他買這物件，因我覺得他應善用這難得的積蓄去改善生活，誰知他仍堅持要買他心愛物件，我只得刷卡，但刷了兩次都沒通過，只得對他說抱歉，他握著我退還給他的現金卡，沉思片刻，說道：「請幫我保留這把劍，我去銀行取款後再來買。謝謝！」隨後背起沉重「家當」走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我真心希望他別回來，更希望他善用那為數不多的積蓄。
　兩個多小時後他再度走入我的店，興高采烈地付費後取物後離開，我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滿是疑問，這隻劍對他為何如此重要？每日背負的「家當」又多了一盒沉重的寶劍，他難道不怕累？事隔多年，我依舊記得這位青年的身影，不知他現在的境況如何？
自親身接觸這年輕人後，我每次遇到遊民時總在思考同一問題，是何原因造成這些人食宿無依？以德州而言，就業率極高，房價也極合理，只要肯努力工作，食宿絕對無虞，為何仍有食宿無著之人？尋思良久，我想：人生在世要能平安度日，除努力工作外，還需建立正確價值觀，當用則用，當省則省，用心支配所得，量入為出，始得食宿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