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藝術專刊>藏書票 浩瀚書海中的美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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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知名藝術家幾米,於2002年繪製三款六張藏書票。


本文作者/潘青林
國立臺南大學視覺藝術與設計學系教授

 皇冠,精雕細琢,不僅本身價值獨特,更標註著擁有者的高貴身分。正如藏書票,精巧細緻,不僅本身深具藝術價值,更象徵了藏書者的愛書之心,從文藝復興時期開始,在浩瀚書海中默默地守候一個美麗的角落

 藏書票是小型版畫作品,於十五世紀歐洲德國開始出現,台灣在日治時期也開始發展,至今也超過了八十年。與其他藝術相較之下,屬於版畫的藏書票藝術並沒有得到大眾的關注,不僅研究文獻數量少,當代版畫家專攻藏書票創作的人數也很少。其實藏書票的功能等同於台灣大眾所熟悉的藏書章,均是一種在愛書上「宣示主權」的作法,只不過藏書章是直接在書上蓋章,藏書票則是委託版畫家為自己刻版印製小版畫,之後再將作品張貼在愛書扉頁上。

 中國有悠久的木刻版畫發展歷史,舉凡年畫或廟宇所使用的宗教版畫,在民間普及度也相當夠,中國其實是具備有發展藏書票藝術條件的國家。但在傳統上,中國的各門類藝術在地位上並未被放在同一高度,各類藝術的地位明顯有高低。傳統上,詩文的地位最高,曹丕在《典論.論文》當中提及「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而《毛詩序》亦有「正得失,勃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之說,詩文地位如此之高,而所謂文人畫即為士大夫閒暇之時的創作,著重的還是文人的身分。而在工坊中專業訓練繪畫與工藝技巧的人,僅能是畫將與工匠。既然在中國傳統的觀念上詩文有著如此崇高的地位,自然相信文字的能量強大,書法藝術在中國的盛行是可想而知的,而篆刻藝術亦隨之發達。由於中國藏書章的發展悠久且強勢,使用上也非常普及,因此儘管所有的愛書者都是基於同樣的愛書之心,但是在中國的發展,此愛書之情自然與書法相連結之篆刻藝術結合,也因此,以圖案為主的藏書票藝術即未源起於中國。

藏書家新宮先生的藏書票中印有「門外持出禁止」,愛書之心昭然若揭。

 十五世紀德國人古騰堡(Johannes Gensfleisch zur Laden zum Gutenberg),神來一筆地將當時歐洲多項印刷技術整合在一起,發明了鉛字活字印刷術,此舉不僅能有效增加書籍得出版數量,更能讓書籍的發展開始脫離手抄本的種種限制,大大降低書籍的出版時間與單價,人們也較有能力負擔書籍的購買,有更多人能夠接近書籍,書籍的需求度隨之增加,而文盲數量在歐洲也開始減少。儘管印刷術讓書籍數量比手抄本時代增加許多,但是若以今日出版爆炸網路普及的年代看來,當時的書籍的數量仍處於相當珍貴的階段。

 「竊書賊的罪行不僅只是偷竊,而更像是謀殺,因為書不是物品,而是人們的積累,……….,擁有書籍不但是承諾自己更豐富的生命,在某個層度上,更是生命圓滿的象徵。」,美國版畫大師洛克威爾˙坎特(Rockwell Kent)這段話,道盡愛書者的心情,此種人類共通的情感,遠遠地往回推至五百多年前的文藝復興時期亦然,也就是這種珍愛之情,讓藏書者願意費神費時,精心製作代表自己的版畫作品貼在愛書上,以宣告書籍的所有權。愛書之情與藏書票藝術結合,一路穿梭五百年多年,時至今日依然展現著一縷清香風采。

美國版畫家洛克威爾˙坎特所創作的藏書票,傳達出愛書者自能遠離塵囂的心境。

 目前公認最早的一張藏書票,是德國於十五世紀出現的「刺猬」藏書票,此藏書票尺寸為5.5×7.5英寸,為德國Schönstett家族的牧師Johannes Knabensberg所擁有,屬名Igler,而Igler即為刺猬之意,畫面是一隻嘴裡銜著花朵的健壯刺猬,牠不像在行走,反而比較像是腳踩落葉且神采奕奕地站著,票面上方有一條展開的緞帶,上有書寫著德文「Hans Igler, das dich ein igel kuss」,中文譯意為「慎防刺猬一吻」,整張藏書票有近三分之二的票面均是刺猬身上的棘刺,意圖用來警告偷書賊和意圖傷害書的人。愛書之心不分古今,藏書家新宮先生,在自己的專用藏書票中明白印上「門外持出禁止」,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把愛書借出家門。

 因為真愛,所以願意付出。愛書人將自己喜愛的主題和風格,重金委託版畫家創作印製,由於是張貼於自己愛書的扉頁中,因此有一定程度的私密性,主題千百種,從家徽、寵物、花草、建築、物件、風景,到人體、美女、情色等等都有,完全反映出藏書家私人的喜好,亦讓我們後人窺見名人藏書家內心繁花盛開的秘密花園。

 與其說我們擁有了這些藝術品,其實是藝術品在它無止盡的生命中,於某段時間暫時停下腳步,陪伴並豐富了我們一段人生。渴望擁有美好是人性,或許他人會對我們所狂癲的事物感到不解,但是對當事人而言,這晶瑩剔透的感受,卻散發著值得深深依戀、甚至願意飛蛾撲火的絕倫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