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隻狗的使命

2005

 文/攝影 毛媽咪

她叫妹醬,是一隻流浪西施,來到我家13年10個月又八天,寫這篇文章時,她離開我們三天了。

那年八月摯愛的父親離世,兩天後養了10年的吉娃娃也中風走人,弟弟婚姻破裂,一個八歲、一個五歲的姐妹倆帶回家給媽媽照顧,哀哀的辦完喪事,日子變得又慢又長。

心裏像破了兩個大洞,黑悠悠的既空虛又無助,上流浪動物之家的網站尋找救贖,一雙黝黑、透亮、載滿故事的水靈靈大眼觸動我的心弦,滑鼠上的指頭就此定住,她看我、我看她,我們望進彼此的靈魂,不必再看,就是她了。

獸醫說妹醬約三歲,打完預防針拿了治療皮膚病藥水的藥,我帶她回家。原本略帶愁緒與不安的空氣,因她的到來霎時清新活潑了許多,每個人都被賦予了新工作。

在外流浪的妹醬染了一身皮膚病,每三天要用藥水洗澡、早晚兩次藥粉糖漿伺候,這當然是我的事情。媽媽帶她到公園散步、撇條、建立狗狗的社交圈,公園裏的爺奶們最期待她的出現,她會表演握手、裝死、多而滾來騙潔牙骨吃;傍晚眼巴巴的蹲在門口迎接小姐姐們放學,人狗三人的妳丟我撿、躲貓貓,讓沉寂已久的客廳尖叫聲不斷,那是一段千金不換的燦爛時光。

似乎嗅得出我的哀傷,想爸爸到夜不能眠的時候,她會用兩隻前腳趴在床沿,毛絨絨的頭顱往妳的手臂磨蹭,嘴裏低低的嗚咽。望向那一雙柔得出水的眸子,我彷彿聽見她深情的安撫:「乖,別傷心,還有我。」我的小妹醬,只有妳看出我強裝的笑顏。

姐姐上高中、讀大學,回來還跟小時候一樣抱著妳在地上玩樂,妳卻四肢不靈活了,跑沒幾步開始喘氣,看不見眼前兩公尺的玩偶,四樓透天厝不再是妳的遊樂園。妳的腳日漸沒力無法爬樓梯要人抱,妳老得比媽媽還快,可是一張臉還是那麼可愛,那麼嬌憨惹人疼。

媽媽只有高血壓,妳卻有心臟病、白內障與退化性關節炎,寵物沒有健保,每兩個禮拜的醫藥費驚人,但家人生病豈能坐視不管,我省一點就好了,我的寶貝可不能受苦。

假日帶兩個姐姐去露營,留妳在家陪阿嬤,晚上11:30分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妳躺在浴室門口的腳踏墊上天堂了,我以為失去父親後變堅強了,沒想到還是「毋錄用」,淚水像關不了的水龍頭流個不停,帳蓬內三雙淚眼模糊的眼睛,三個哀痛不已的人兒,心疼到喘不過氣來。

選在我不在家時靜靜離開,是妳最後的溫柔、最後的慈悲是嗎?那年夏天,毛爪子縫補了四顆受創的女人心,用妳豐富的一生填滿這個家。

還是習慣找妳的身影,期待開門後見妳歪頭討抱的調皮模樣,親愛的爸爸,妹醬已到你的身邊承歡膝下,你一定會喜歡她的。她是如此聰明可愛、善解人意,像朵迎風招展的解語花。

我還有勇氣再迎來另一隻妳嗎?又點上流浪動物之家的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