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在社尾──先考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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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樣

月亮最圓最亮的那一夜誕生;而嫦娥何曾多看他一眼,破漏的小農村還被四野的墓塚包圍。貧窮如風──有縫就攢,而鈔票總被勢力者攔截。排行老三的長子(兩個早婚的姐姐、三個更幼小的弟妹)……他,國民學校正要畢業,在父親糖尿病截肢之後,孤獨地蹲在田埂──努力地推敲為什麼稻子還不長出春天?

祇習慣北風、黑夜與牛毛上晨霜的寒冷,更習慣佃租的兇惡與鋤鐮在手腳咬出來的血痕,或許也習慣那樣一個人躺在墳起的斜坡上巴望天色──風箏也有自己的臍帶──能不能拉過來一片烏雲,將自己掩埋?

所幸擁有一個繁茂的名字,希望如電,匆匆一閃──病蟲害剛過又染上枯熱病的空空的稻穗以及被飢餓嚴實罩住的強烈蠕動的腸胃。一個夭折的黎明刨出祖先的棺木,把燐骨抱在胸前,讓所有難遣的親情鳥獸散去。

可不可以在另一個高地丈量自己?匍匐卑微爬過濁水溪,一路向北步行「三暝四日」的路程……被汗淚弄糊了的眼眸──那樣看見並且記取:整個村子都是他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