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付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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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樣

畢竟很難追溯,是在哪一天發動了引擎?前世的因?此世的緣?還是某次情意迷亂的賀爾蒙……?

進口的奶粉與尿布,蠶食我的思緒……;錯過了幼稚園的站牌,我牽著你抵達了「ㄅ、ㄆ、ㄇ」識字與背誦唐詩的嚴苛;如此欣慰啊──看你小小的身軀坐在國小、國中前排的位置;後來,我慢慢無法計算你的高中數學……;我只知道最簡單的「愛的微‧積分」;卻沒有人知道──那些被報刊雜誌退回的稿件會不會陷入焦躁與憂鬱,或者顯像為我的失眠與甲狀腺亢進……。

如此輕易地撞傷我薄弱的烤漆與尊嚴──你說:「我們家,真的那麼窮嗎?」

我要怎麼告訴你?你不知道我一直不想提報「中低收入家庭」的原因?都怪我一路不想讓你知道──我們經濟的油門一直不順,還是得開到爺爺的糖尿病與心臟支架,然後沿著血管,繞道他的冠狀動脈……

一部烤漆斑駁的、在人世小擦小撞的國產破車,一顆心還活塞著不怎麼順暢的親情的油門……眼眶不知如何熄火關注的眼神?更不知如何告訴你──緊握著方向盤的司機也有自己的頸脖痠痛與痔瘡?

你聰明地知道:我是一部在人世行駛了五十來年的破車,在生活的迴圈裡老是鬼打牆、轉不出去,甚且偶爾還是會有點暴衝……

啊!該如何讓路呢?我們是活生生的一對「其驢的父子」。

從三千八百五十公克到五萬二千五百五十公克──你一直不知道:你就坐在我胸膛的位置……。我以為對你的愛,一路不該鬆下油門、不該有紅燈……;我是那麼傻、那麼慢領悟啊──眼淚無法變成油──加入你人生的油箱了。

如果你想要下車、想要報考自己的駕照,我會鬆下油門、輕踩煞車。我會在下一個路口轉彎或暫停。

讓你自己打開──車窗外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