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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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咩咩

電郵日子,總是少了些溫度,那天接獲一封異國好友捎來信箋,捧讀之際,墜入長思。那年,宮燈道上,一切都是恁般溫柔,我倆總愛嬉鬧著,想像和古人交談……遙遠的年代,她是顧太清(1799-1876),名春,字梅仙。

《江城梅花引‧雨中接雲姜信》是清代第一女詞人顧春的作品。

雲姜,許姓,大學士阮元兒媳,顧春好友,時患病回原籍療養。

詞寫剛剛接到摯友信時心情,既盼望甚殷,又擔心安否,江南江北遠隔,夢裡夢外牽掛。情文相生,自然合拍。

雨中接雲姜信,讀來嵌入心懷。

是啊!快些開句;因不知妳是否平安,想快些打開信,卻又遲疑。而炎涼時序改;季節幾度變換,多快哪。檢讀渺予懷;思緒幽渺綿長之際,憶起當日裙釵;當日的身形仍鮮明。誰念句;我佇立於藍天白雲之下凝望,柔腸百轉,誰會懷念我呢?呵!舊形骸;舊時模樣如影相隨,徘迴朝夕。

老朋友從千里外寄來書信,想早點兒打開,又想晚點兒打開,因為不知信中的你是否平安而猶豫困惑。分別後春夏秋冬幾度變換,你我隔著江水南北,離愁牽動心情,總讓我獨自徘徊。徘徊又徘徊,我的思緒幽渺綿長,而親愛的你卻遠在天空和流水的盡頭彼方。再怎麼作夢又作夢,卻不曾夢見當日的你。誰會掛念我還凝佇於碧空白雲下愁腸百轉?等到明年你回來再看見我,恐怕我已不是別離時的那個模樣了。

總是這樣,手持著朋友來信卻遲疑著不敢拆開,望不見朋友卻還是忍不住原地徘徊凝望,幾個細緻的小動作,便能想見詞人思念的心情,隨著無邊的天空與流水,越飄越遠……我讀著,我也是遲疑了好些,端視著信,究竟是長成怎樣的模樣?字字拆解著。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揮一揮手。

「五虎崗」上的生活,那時你愛寫詩,我愛填詞,每每相持不下,你說詩的意境好,我則說詞要含蓄、婉約。而詩詞皆是表現人生某種程度的顯現,當然你又會講一些詩的理論,以及詞的優劣點。後來我愛上詩,也喜歡你所寫的詩,而你天天填詞,反覆吟詠著宋詞的佳句: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也是一個有風的夜晚,你笑得很開心,而我拚命地擺著粗糙的雙手,但不一樣的–那次是我們久別重逢日子,而你、我都長大了……

「一首詩是一個音符

一步距離是一樁鄉愁」

音符上的拍數,有長、有短,而更驚愕的是——休止符卻是屢次地出現。試想;一首歌如何被唱出圓滑的調子?而鄉愁我們卻不曾有過。終是山城的歲月,我們是在做夢,夢得卻天真、無邪。

「夢,二十年;夢,昂揚裹足;夢,捍衛國土。」

呵!多美!前兩句,足足讓你夢揚二十年,而你光榮地踏進西點軍校,臨走之前,你卻不加思索地送我這最後一句箴言。

你在軍旅生涯,表現可圈可點。現在我還真慚愧,我當時並沒有你那一份氣魄,至今我只能仰天長嘯。且讓風告訴你,我心也是堅強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今夜,風再吹起;Blowing in the Wind……